区域经济竞争实质上是人口的动态竞争

 　　最近网上有一个段子说，我国7亿人口的时候嫌人多搞计划生育，现在14亿人口嫌人少要鼓励生育，经济学家究竟意欲何为!还有人认为，全国许多城市争夺大学生，对生育二孩三孩的家庭给予更多奖励，乃至四川省卫健委印发新版《四川省生育登记服务管理办法》等，就是希望人多了房子好卖。这些说法显然是不对的。无论是从计划生育到鼓励生育政策的转变，还是通过福利和户籍新政吸引人才，揭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即人口竞争是动态竞争，人口的现状及其趋势是影响区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最根本因素。人口动态竞争包括人口的结构竞争、质量竞争和数量竞争。在经济发展不同时期，人口的状况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不同的。由此，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来说，当前主要看人口结构，中期主要看人口质量，长期主要看人口数量。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一定意义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人口结构包括人口的年龄、性别等自然结构和民族、宗教、教育程度、职业、收入、家庭人数、地域等社会结构。人既是生产者，也是消费者，更是政策的影响者和执行者。现有的人口结构是过去长期人口变动的结果，具有暂时的稳定性，因而会对区域经济发展产生直接的作用。比如，当前人口总量中青壮年劳动年龄人口所占比重大，劳动力资源就相对丰富，由此决定的劳动成本以及劳动年龄人口和被抚养人口的比例都很低。这就会给区域经济发展创造人口条件，使经济呈现高储蓄、高投资和高增长的局面，即带来人口红利。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正是凭借劳动力资源丰富和成本优势，保持了经济的高速增长，成为世界工厂和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但在人口总量保持继续增长的情况下，2012年我国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绝对数首次出现下降，劳动力出现结构性短缺，中国人口红利消失的转折点到来，我国经济也因此由高速增长进入“减速”期。

　　区域之间的经济竞争，归根到底是科技竞争，而科技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从中期看，人口质量是决定区域经济转型与发展的最重要因素。人口质量包括人口的身体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和思想素质，其中最重要的是科学文化水平和劳动技能水平。人口质量从性质上看是人口结构问题，但对经济发展具有特殊的影响。从中期看，反映人口整体质量的人才结构比人口总量更为重要。原因就在于，引进人才可以较快地提高当地人力资本，改善人才结构，为推动经济增长增添新鲜力量和活力。杰出的科技人才和企业家的开创性贡献尤其能够较快地给经济发展带来倍加的效应。例如，印度人口数量庞大，人口结构年轻化，人口整体素质低但拥有不少精英人才，由此导致的结果是，印度虽然没有获得相应的人口红利，但依靠少数精英人才促进了信息技术业、生物技术和制药业、太空技术产业、电影等的发展。中国人口众多，但人才结构极不合理，缺乏大量引领行业发展的高端专业技术人才，因而不是人才强国，也还没有发展成为科技强国。自2020年以来，中国城市上演“抢人”大战，许多二线城市纷纷推出送钱、送房等福利，出台宽松的落户政策，吸引大学生落户到本地。一线城市尽管有严格控制人口规模的要求，也纷纷加入到对高端人才的争夺战中。这实际上就是想通过吸引人才来提升人口质量，实现由“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的转变。因为大学生既是消费的主体，也是高素质人才，还是创新创业的主体，对区域经济转型与发展尤其重要。

　　从全世界看，人口总量增长只包括人口自然增长。但对于一个国家或地区来说，一定时间内人口总量的变化取决于人口自然增长和人口机械增长(人口迁移状况)。从长期来看，人口数量对区域经济发展起重要作用在于，一方面，人口数量是人口质量的基础，也是人才结构的保障。人口密度较大的地方，教育的集聚效应和规模效应也大，有助于提升教育的效率和个体的竞争力，进而提高人口的质量。同时，人口规模越大，杰出人才在科学合理的机制下也会更多地涌现出来。从这个意义说，试图通过降低人口数量来提升人口质量的做法往往适得其反。另一方面，市场需求不仅取决于人口的结构，更取决于人口的数量。人口数量越大，市场就越大，经济发展空间也就越大。劳动力短缺问题虽然可以通过提高科技技术和生产效率来解决，但对经济影响显著的创新创业、结婚、生子、买房等消费需求都有赖于人口总量。

　　人口自然增长率取决于生育率和死亡率。目前我国虽然有14亿人口，但随着经济发展水平和医疗技术水平的提高、生活方式和观念的改变，出生率下降，人均寿命提高成为普遍的趋势，由此出现少子化和老龄化。少子化的后果是人口总数出现下降，老龄化使得老年抚养系数迅速提高。这些对劳动力年龄结构、人口抚养比例、消费结构等都将产生重大的影响，并将严重影响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区域竞争力。我国东北近几年人口出生率低、净流出多使经济失速，日本自1998年起劳动年龄人口不断减少，劳动人数下降，少子老龄化已经成为制约国家竞争力和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都是典型的例子。中国早在2000年就进入老龄化社会，为此2016年1月起推出全面两孩政策。但从实际效果看，两孩政策对缓解人口总量下降作用有限。在人口自然增长率下降的情况下，区域经济竞争就演化为包括人口机械增长在内的人口数量竞争。而包括人口质量、结构和数量在内的人口动态竞争，除了生育奖励外，主要依靠发展教育、创造宜居、宜游、宜业环境，在留住本地人口的同时吸引外来人口。这要求转变区域经济竞争的思路，由过去注重招商引资，以抢产业项目为主，转向依靠宜居、宜游、宜创新创业“抢人口”尤其是抢企业家和各类专家等人才为主。

　　(张鑫系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同济大学可持续发展与新型城镇化智库研究员，同济大学财经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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