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中国实体经济春晖仍在，需要保持定力、精准施策

 　　2018年6月29日，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论坛——“2018中国经济上半场”在清华大学举办。本次论坛由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校友发展中心主办，凤凰网国际智库提供媒体支持。论坛发布了研究院关于下半年的经济形势的展望报告，对当前错综复杂的经济形势、财政政策和中美贸易战等话题进行了讨论，提出了相应的战略选择与政策建议。

　　论坛上，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教授，发布了中国上半年经济形势走向和下半年展望规划的报告。他特别指出，在经济杠杆的过程中，也要跟绣花一样下苦功夫，呼吁有关部门在施策时要精准、精准、再精准。以下根据现场速记整理，与凤凰网国际智库读者分享。】

　　当前的经济形势疑云重重，但仍见春晖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

　　这一次报告的题目是蕴含了我们要讲的重点信息，实际上是四个词组组成的，第一个词组叫疑云重重，为什么叫疑云重重?我们切实的感受到当前的经济形势尤其复杂，各个方面的观察都不一样，争议非常大，普遍的观点认为当前的经济形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分析师甚至于认为即将爆发悬崖式、断崖式的下降，要做好充分的政策准备。还有一些政策分析师比较技术面的分析，我们不是太同意这些分析，我们的分析与他们不一样，我们的结论也是用四个字总结出来，叫仍见春晖，尽管疑云重重，但是仍见春晖，为什么这么讲?我们分析的一个核心观点，是说我们的实体经济已经是80%以上是在民间经济的企业家手中所决策的，我们的经济活动大量的是市场经济，是自主的，自发的民间的企业家，他们的决策所形成的。因此我们的宏观经济有它自身的周期性波动的逻辑。

　　这样的宏观经济，一个相对的比较自由的，80%以上是民营经济主导的宏观经济，它的波动不可能在短期内出现断崖性的变化，自身的增长动力是有自己的规律，综合各种信息我们认为当前中国宏观经济自身的，自发的恢复进程仍在进行，仍然处在春天，还没有完全见暖，仍然处在一个上行发展的通道上，这是宏观经济自身的逻辑。尤其是实体经济，为什么这么讲?先谈一些我们的证据，比如说今年1-5月，民间投资的增速回到了8%以上，这是过去6、7年以来最高的民间增速，这是我们过去6、7年以来各种论坛上反复呼吁，反复期待的8%以上的增长速度。

　　再就是规模企业两位数的利润，月跟月相比是正向增长，环比是正向增长，今年的5月跟去年5月也是正向增长，这也是多年以来大家所期待的，因为我们不希望工业品出厂指数出现负增长，那样的话企业家的信心是不足的。所以这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实体经济仍然是健康的，春晖仍在。

　　精准施策，去除“坏死”的不良债务

　　再比如说多年以来大家所垢病的发电量的这个指数，与整个经济不同步，这一次不是这样的，这次发电量和用电量的增速反而超过了工业增长的速度，工业附加值增长速度是6.8%，电力消耗增长速度是8%，所以这一切的迹象告诉我们一件事情，经济自身的恢复能力仍在持续，经济自身向上行的力量仍然存在。 我们仍然看到了春色，仍然感觉到了春天，为什么很多同行们对当前的经济形势很担忧，这就是第四句话，政策目前出现了一定的偏差，第四句话叫精准施策，这是我们的呼吁。反过来讲我们的分析是现在的经济困难，一些指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政策发力不准，太粗糙，太简单，甚至于过于粗暴，和中央所要求的精准、精准、再精准的要求相差甚远。

　　具体说来就是一件事，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们的监管部门认真落实中央的去杠杆这个政策要求，但是发力不一定对，发力不准，他们的办法是宏观上控制社会融资总额，尤其是控制商业银行所谓表外业务，比如叫委托贷款，还有信托，这个控制量是非常大的，今年1-5月，我们监管部门所卡下来的社会融资总量，在2万亿之多，大概占到我们整个上半年社会融资总额的20%左右。如此巨大的融资量的收缩，当然会带来实体经济部分感受的逆转，很多企业感受到融资成本高了，融资难了，尤其是感受最深的是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设今年1-5月份的增长速度从去年同期的19%，降到了10%不到，几乎是腰斩。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占到整体固定资产投资大概20%，占到五分之一的份量增长速度，如此巨幅的下降，当然会影响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从去年8%左右，降到了今年1-5月份的6.1%，这就是当前经济引发大家担忧的症结所在。

　　应该怎么办?精准、精准、再精准，这是总书记提出的要求。他在精准扶贫的这个话题上讲，要像绣花一样去搞精准扶贫，所以我们仍然在去杠杆的过程中，也要跟绣花一样，去下苦功夫，我们的建议是宏观总量上应该适当的放松信贷和社会融资总额，金融资源的总供给，但是在微观层面上要想方设法去把一些应该被重组的，应该破产的，应该处置的一些不良的债务处置掉，这才是真正的去杠杆的要求，也是去产能的要求。

　　我们粗粗算了一下，中国经济就以工业部门为例，工业部门大概5-7%的产能是低效的，是应该退出的，是应该给高效产能腾空间的，5-7%的产能该退出，推应的多少金融资产需要被重组呢?企业退出必然会有破产，必然会有违约，债务要重组，6万亿的债务要重组，现在重组的力度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才能消化掉，我还没有说新的不良债务还会产生。所以这个速度太慢。那么应该怎么办?应该定向的给商业银行、地方政府，还有相关的法院，应该给他们激励，让他们一个一个去重组这些不良债务和不良的企业，让它退出，好的金融才不会去补窟窿。现在银行没有动力，银行是有钱的，银行是有拨备的，银行是可以补这个窟窿，银行不愿意去重组。新的宝贵的贷款资源补给这些亏本的企业，把窟窿给补上，把问题给掩盖住。大概我们估计了一下，每年至少两万亿人民币的贷款，或者是信托的钱干了这个，大概10%的金融资源去干这个事了，就是好的金融资源投入了坏的项目，难道好的项目，新的项目得不到融资，这是中国经济当前问题最大的症结所在。

　　所以第四句话叫精准施策，精准施策还有一层意思，这个意思是更短期的。我们又算了一下，今年上半年1-5月份财政政策是什么样的情况?中央提出要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我们算了一下，今年1-5月份财政税收的增长速度是两位数，超过了10%，而财政支出的增长速度8%左右。而中央财政，各个部委还包括财政部他们手中没有花完的财政资源，存到了央行，不可能存到商业银行，这叫财政性存款，今年比去年同期上升了7千亿，7千亿恰恰等于央行最近宣布的定向降准所释放的流动性，所以央行倒变成了积极主动的释放流动性，而财政部反而在收缩，所以跟中央要求的稳健、中性的货币政策，与积极的财政政策正好掉了一个个儿，这也是我们有关部门没有精准落实中央经济结构调整精神的结果。

　　对待中美贸易争端要保持定力，积极主动，化被动为主动

　　第一句话叫疑云重重，表示形势非常复杂，看法非常多元化。第二句话，仍见春晖，我们认为经济自身向上的恢复能力，主要指的是民间的非政府这一部分，仍然是向上的，仍然是有春天萌发的朝气。第三句话是保持定力，主要指的是中美的贸易争端，我们国家的领导人经常反复跟我们强调，要有战略定力，就是不能为短期的冲击所动摇，保持我们的战略定力，要认准一个目标，坚定的走下去，在中美贸易争端上我们认为也要保持战略定力，我们分析发现中美之间相互贸易依赖程度，事实上今天比十年前我们是降低了，我们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是大幅度降低的，反过来美国对我们的依赖程度是提高的。我们算了一下从2001年中国加入WTO开始，到现在我们对美国的出口占我们总出口的比重，从过去的20%，2001年刚刚加入WTO不久，20%的出口是去了美国，现在降到了8.4%，8.4%的产品最后去了美国，所以我们的贸易依赖度实际上是下降的，反过来美国队我们的贸易依赖度是上升的。美国对中国的出口，从2001年的2.6%，现在上升到了8.4%，美国进口产品中间，18年前有9%是来自于中国，现在21.6%是来自于中国，实际上美国对我们依赖程度提高了，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图象。

　　保持定力，我们的分析是要掌握主动，我们分析认为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应该可以通过一些具体的，积极的一些措施，加以化解。我们提出如下简单的计算，或者说建议，我们通过两个措施就能大幅度减少中美之间贸易的不平衡，我们算了第一笔长，现在中国一年的乘用车销量，或者说整个消费量，大概是2600万辆，美国是1600万辆，比我们少1000万辆，我们现在的乘用车中间有大量的是合资品牌的，比如说宝马、奔驰、丰田和本田，假如说在乘用车这个市场上我们跟美国协商谈判，从现在开始未来三年之内，我们从美国进口的乘用车，从现在10多万辆，上升到300万辆，占到2600万辆里面不是什么大数字。这300万辆汽车能带来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呢?一两车三万美元，我们进口的都是高档车，这就是900亿美元，这么干的话，会大大拉动美国相关地区汽车产业的投资，包括底特律。底特律我曾经在郊区工作过七八年，在密西根大学，我非常熟悉，我强烈建议大家一定要去看一下底特律，一定要开车和租车去，因为到底特律你才真正受教育和感动，跟打完仗一样，楼还在，人没了，楼是破楼，楼还在，玻璃没了，墙还在，墙上面的标记没了，全是喷的油漆，这是美国的痛点。我认为美国真正的痛点不在于贸易的逆差和顺差，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提出这个方案，300万辆我们能救活几个底特律，这样能解决我们大量的外贸不平衡的问题。

　　在中国生产的汽车不一定是美国的汽车，丰田、本田、宝马、奔驰，都在美国生产，美国一半的汽车是外国品牌，美国1600万辆的汽车消费中间一半是外国品牌，宝马的越野车X5全是在美国生产的，丰田凯美瑞和本田雅阁，美国也生产。比如说中国一年原油消耗量是6亿吨，资产不到2亿吨，进口4.2亿吨，美国这几年原油的产量逐年上升，现在超过了5亿吨，完全可以跟美国谈，我们4.2亿吨进口的原油，一半买美国的，两亿吨买美国的，一吨油大概等于8桶，就是16亿桶，平均原油大家预期70美元一桶，超过了一千亿了，这两项就能解决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同学们学过经济学原理，这样干解决不了中国与世界的平衡，我们帮美国解决这个问题，解决底特律的问题，比你还激进，跟美国人交朋友，但是美国也得帮我们，核心利益美国得照顾我们，这就是保持定力，积极主动，化被动为主动。

　　疑云重重讲的是对形势的判断非常纷繁复杂，争议非常多。精准施策指的是现在的办法不一定对，现在的办法是春天来了，大家觉得已经到了夏天，开始脱衣服了，开始搞冬病夏治了，衣服脱得太快了，着凉了。现在去杠杆的办法相当于不吃饭，人得了癌症之后不吃饭，希望通过不吃饭饿死癌细胞，结果没有想到癌细胞没有饿死，好细胞饿死了……精准、精准、再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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