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预见的未来,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数百万中国人将可以在家中、办公室和工厂里生产自己的可再生能源,并通过‘能源互联网’实现绿色电力共享,正如我们现在创造并实现的信息在线共享一样。”
这是杰里米·里夫金在《第三次工业革命》中描写中国未来田园诗般生活的景象。
而现实却是,作为当今世界碳排放大国之一,在联合国气候变化谈判中,中国正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中国政府承诺,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比重达到15%左右”和“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降低40%~45%”。
要完成这两个指标并非易事。中国发展新能源一直受到资源禀赋与经济转型的双重束缚,同时还面临技术开发难题,这些都需要从国家层面加强战略规划,并在能源体制改革方面有所突破。
概念之争
如何定义新能源是一件复杂又有争议的事。“从不同角度来定义,提法就有很多,有的称新兴能源,有的称可再生能源,还有的称清洁能源。”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副理事长、高级工程师孟宪淦说。
孟宪淦1974年开始从事太阳能利用工作,经历了中国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全过程。在他看来,新能源是“新的能源”,与传统、常规能源相对应。例如,核能过去是新能源,现在不是,氢、页岩气现在也都是普通能源。
“新是相对旧的、多元发展的能源。”国家发改委能源经济与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姜鑫民持相同观点。
然而,也有业内专家持对立观点。中海油研究院高级经济师单联文认为,目前全球只有化石能源与非化石能源的区别。
新能源的概念难以界定,具体到其特性也是争论不休。
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分析说,核能、天然气就是一种清洁能源,低碳且利用高效,而可再生能源因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就不能算是新能源。
一位长期从事能源报道的国内媒体人士认为,“清洁可再生”应是新能源的核心。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十二五”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中,将核电、风电、太阳能光伏和热利用、页岩气、生物质发电、地热和地温能等都归为新能源范畴。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可再生能源法》中,明确指出风能、太阳能、水能、生物质能、地热能、海洋能等非化石能源是可再生能源。
显然,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中,提到新能源,并没有包括水力发电。孟宪淦解释说,可再生能源的重点是“重复可利用”,而水力发电已是常规发电。
战略摇摆
概念的不确定性,恰恰折射出全球能源焦虑背后的战略摇摆。
“非化石能源(新能源)没有前途。”单联文对石油“峰值论”持否定态度。他认为环境问题与能源需求永远是一对矛盾,现在还没有办法解决,修复碳排放,人类将倒退2000年。
“石油峰值”指历史到了某个时刻,全球的石油产量已经用掉了全部可采资源量的50%,到达了折返点,然后就开始转头向下。
上世纪五十年代晚期,美国限定石油进口,坚守能源独立。1956年,美国石油供应充足,但地球物理学家哈伯特向美国石油学会递交的一份报告认为,美国本土48个州的常规原油产量将在15年左右达到峰值,之后开始下降,再也不回升。1970年,哈伯特的预测成真。
“中国要从中汲取教训,要坚持进口能源多元化、进口渠道多元化,避免重蹈美国覆辙,否则过度开发国内能源资源,将导致能源安全危机。国内各种能源的生产、勘探、布局都要提前规划,产量要细水长流。”浙江科技学院经济管理学院国际经济系副主任孙泽生表示。
然而,过去10年,美国兴起页岩气革命,以具有商业吸引力的价格释放了大量以往无法采掘的储量。这对中国有极大诱惑。
2011年,国土资源部在全国油气资源战略选区项目中,设置了“全国页岩气资源潜力调查评价及有利区优选”项目。中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二五”规划明确要求,“推进页岩气等非常规油气资源开发利用”,国家能源战略已将页岩气摆在十分重要的位置。
但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我国页岩气资源在勘探阶段就面临严峻考验。
“中国没有美国页岩气开发的基础设施和工厂化条件。页岩气是有了管道后再钻井,一次上百口井,中国目前既没有完善的管线和管网,也没有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单联文说。
姜鑫民则指出,页岩气开发关键是技术突破,如水平井多样压裂。由于中国地质条件复杂,人口密集,勘探、施工能否跟得上值得怀疑;同时在资源采出后,市场能否接受企业高昂的成本,也是个问号。
“页岩气开发是一哄而上,并没有形成社会联动体制。”单联文说,中国应由政府组织规划,经济、政治、科研、贸易、商业体制一起形成一个环境。
不仅是页岩气,新能源的发展也有问题。“没有技术上的根本突破,是导致新能源成本高企的原因。”单联文指出。
接近国家能源局的业内人士透露,在国家能源局最近召开的内部会议上,相关领导也提出“整个中国的能源战略还不够清晰,现在大家需要重新‘摸一摸’。”也就是说,对各种能源如何开发利用,生产分配,国家层面需要明确一个大的宏观框架。
改革滞后
事实上,国家一直在致力于制定系列能源发展规划。在整体能源发展上,今年年初,发布了能源发展“十二五”规划,具体阐述能源发展的主要任务、政策保障措施和规划实施。
但能源发展规划并不能解决现实中的各种问题。以可再生能源为例,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开始制定可再生能源发展规划,并通过财政拨款、项目补贴等方式资助可再生能源的研发,通过贴息信贷、税收优惠等方式促进可再生能源的产业化。
然而,发展至今,专家们认为,在我国整个能源系统中,可再生能源短期内难以发挥重要作用,其主要原因是新能源开发还处于成长期,市场普及的门槛过高。
单联文表示,当前国内发展新能源,在体制、研发、技术上都希望短期见效,急功近利,没有长期的、超前的研究,都是短期的“拿来主义”。
“国内新能源发展才刚刚开始,短时间内都不会大规模进入市场,其研发还需要长远规划,以解决诸多技术难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能源外交研究中心主任王海运持相同观点。
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可再生能源发电的并网运行难也成为制约其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现在新能源的问题主要是并网结构,需要通过电网消化。”浙江太阳能行业协会秘书长沈福鑫认为。
据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的数据,2011年我国光伏并网装机容量2.12GW,而当年光伏安装量为2.89GW。这意味着,2011年国内光伏系统并网率为73.4%,即近1/4项目未能并网,而分布式光伏的并网情况更为艰难。
国务院研究室综合经济司副司长范必撰文指出,我国能源改革进展缓慢,至今为止,生产计划、电量计划、运输计划、项目审批、国家定价仍普遍存在,能源领域普遍存在着计划与市场并存的双轨制,价格机制在能源生产经营中的自动调节作用受到了抑制,这也是导致新能源没有突破性进展的原因之一。
“政府不敢改革,一会补油,一会补气,交叉补贴,合理的价格机制无法形成,节能、清洁能源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韩晓平说,在能源价格问题上,矛盾聚焦,这需要政府有正确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