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迈驰：假新闻的原因和治理

　　2011年4月1日,中宣部在京召开“杜绝虚假报道、增强社会责任、加强职新闻职业道德建设”研讨会，中央和地方主要媒体、记者协会、科研院所80多位负责同志就此主题进行深入研讨。会议收到论文50多篇，其中上午安排大会发言十人，下午小组发言“人人有份”。发言对假新闻的原因分析和治理意见比较切合实际,从中可以了解新闻制假的伎俩，获得治理虚假新闻的方法。

　　一、假新闻的类别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新闻系主任张涛甫对《新闻记者》杂志从2001年开始连续十年评出“十大假新闻”的100样本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如下：

　　1.假新闻的载体: 假新闻的易发媒体多是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媒体。来自报纸的假新闻占81%，其中都市类报纸63%，专业报12%;电视媒体2%，网络媒体首发13%。这样分布的原因在于：一是报纸、网络媒体基数很大，远远多于广播、电视等电子媒体。二是电子媒介文本保存性比较差,囿于技术手段难以直接取证,电子媒介的假新闻被现行捉拿在案的几率较小。有时候,一条假新闻会同时出现在数家媒体上，出现假新闻“共振”现象。有研究者称之为“一报感冒，众报吃药”。

　　2.假新闻的作者:多出自特约记者、自由撰稿人、实习生、通讯员，无署名作者的文本占了不小的数量，达到13篇之多。出自实习生之手的假新闻，可能由于业务能力不济，造成新闻真实性的失守;特约记者、通讯员、无署名作者可能因为责任不到位，缺乏刚性约束，这些人可能会心存侥幸，蒙混过关。

　　3.假新闻失实程度：凭想象、臆造、捏造而无法在现实层面证实的完全失实者，达到71%，事实片断、侧面、事项被遗漏而造成的部分失实者，达到29%，其中不包括“细节失实”的情况。

　　4.假新闻题材:假新闻出现频率较高的题材多是社会(20%)、文教(31%)、体育(10%)等方面的内容,这说明约束相对宽松的领域成为假新闻的重灾区，比例高达61%。时政(22%)、经济(9%)类题材，虽然约束性很强，但容不得轻忽。

　　5.假新闻故事框架：名人、奇闻已经成为假新闻追逐的重要元素，奇闻叙事占70%，名人+奇闻叙事为24%，名人6%。

　　6.假新闻的消息来源:有明确消息来源的占47%,没有注明消息来源的比例高达50%。注明消息来源的假新闻里，有不少是移花接木、无中生有的。即便是所谓的权威消息来源，也未必权威。网上信息渐渐成为假新闻生产的一个的重要源头,有不少消息来源出自网上信息。在100篇假新闻中，有14篇竟是从网上拿来的，有的直接照搬，有的作了拼接、改装。没有消息来源的新闻，无论无何不能让人放心。

　　新华社总编室关心国、李志昂认为，假新闻的传播形式有四种：一是由传统媒体首发，经由其衍生终端传播，进而造成负面影响。这类报道往往因为传统媒体采编人员违反规程或疏忽大意，将带有失实因素的稿件发入自己的新媒体终端，或多个终端出口在新媒体中传播，从而造成了比传统媒体更大的负面影响。

　　二是由新媒体首发，经由传统媒体转载，进而造成放大效应的虚假报道。这类报道中的虚假信息传播起于网络等新媒体，但传统媒体在未经有效核实的情况下，违反规定直接从网络上提取有关信息，造成报道失实。

　　三是由普通网络参与者发出虚假信息，经由新媒体传播，进而被传统媒体、新兴媒体交互放大。这类报道的首发者往往是普通的网民，或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公众人物，通过论坛的跟帖、博文、视频、搜索、微博等形式，发布具有很强“新闻性”的虚假信息，进而被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广泛传播。

　　四是由利益机构有组织地制造虚假信息，经由新媒体传播放大，或被传统媒体进一步跟进而造成虚假报道。首先不排除一些敌对势力妖言惑众的行为，也有一些人利用网络便于隐蔽自身真实身份的便利条件，通过制造和传播虚假新闻来谋取经济利益。这些人要么以网络虚假新闻达到宣传、销售产品进而牟利的目的，要么以网络虚假新闻排挤竞争对手。

　　湖北省记协虚假新闻传播特征与防范课题组认为，近年出现的虚假新闻，呈现出传播速度加快、社会影响增大和社会危害加重等新迹象。究其原因，与当今互联网技术广泛运用、网络信息传播发达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因为网络传播融合了大众传播(单向)和人际传播(双向)的信息传播特征，每一位受众都可以成为新的传播者，大众传播媒体和广大受众一起，形成了散布型网状传播结构，任何一个网结都能够生产、发布信息，所有网结生产、发布的信息都能够以非线性方式流入网络之中。正因为网络传播的这种复杂性，使虚假新闻在网络时代获得了空前的传播力。

　　二、假新闻产生的原因和手段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新闻系主任张涛甫认为，假新闻的生产受制于三大方面的因素：一是社会环境的规约。假新闻是社会的产物，从社会中来，到社会中去。二是职业环境的约束。新闻人的操守、能力以及新闻场域的规范、媒体文化都会影响到假新闻的生产。三是技术条件。媒体技术的更新换代，扩大了新闻呈现能力。但是，技术有失误的时候，也有被不良利用的时候。有些假新闻恰恰是利用新技术来表现的。假新闻的生产、传播往往经过很多流程，其中哪怕有一个链条出现偏差，都可能造成假新闻的产生。

　　陕西省记协主席尹维祖认为，造成虚假报道日趋严重、屡禁不止的基本原因是两方面：从内因讲，是新闻从业人员新闻观念偏颇、职业道德滑坡、职业良知丧失，集中表现在功利思想、浮躁情绪和漂浮作风。个别人受经济利益驱动，为个人名利、小团体利益不惜践踏法纪，丧失操守，甚至铤而走险。从客观方面的外因看，受市场经济的负面影响，新闻宣传出现商品化倾向。各种利益阶层对记者的拉拢诱惑、收买日益增多，加上新闻法制建设相对滞后，缺少新闻法制规范。这两方面成因，内因是决定性的，是最主要的。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总编室邱天姝、张晖认为，虚假报道的产生分为主观和客观两大因素。除去常见的记者编辑受到利益诱惑以及采访作风不踏实等原因外，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新闻报道中，以具体事实代替整体事实从而产生的大量虚假新闻。客观因素，包括客观条件的限制和媒体机构的要求等外来的压力。在这一点上，最常见的就是对于新闻时效性的追求。

　　中国产业报协会负责同志认为，虚假新闻有五大直接成因：一是消息源提供的消息本身不实或记者道听途说写稿。二是从网上扒稿并虚构人名、地名和情节。三是记者采访缺乏全面、深入、细致，稿件部分内容失实。四是为了追求文章的轰动效应，采编人员对文章内容乱定性。五是记者编辑缺乏基本常识、粗心大意、校对员擅自改稿等。

　　光明网的辛忠认为，虚假新闻之所以泛滥于网络，主要原因有：网络传播的匿名性和低门槛特性，使得网络监管的难度大;网络传播的及时性和互动性强，传播环节难以控制;网络信息传播的线索多样化和传播无限性，真实性难以保证;网络媒体记者、编辑的非职业化，素质不过关;网站对知名度和商业利益的过分追逐;法律法规缺失，监管力度不够。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新闻系主任张涛甫分析了100个假新闻案例，其中凭空捏造，“颠倒黑白”，占50%;道听途说，不到现场的占29%;添枝加叶，扭曲事实的13%;移花接木，旧闻“翻新”的11%。

　　陕西省记协主席尹维祖认为，假新闻生产的手段五花八门，无所不有：有的子乌虚有，凭空捏造;有的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有的是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有的以点代面，一叶瘴目;有的肆意夸大，蓄意扭曲;有的是盲目下载，随意转发;有的是不懂装懂，造成谬误;有的是猎奇斗艳，以讹传讹;有的是想象推测，信口开河;有的是装腔作势，肆意炒作等。

　　三、杜绝假新闻的办法

　　参会的同志认为，假新闻花样百出，成为新闻业的顽症。新闻业有多古老，假新闻的历史就有多悠久，打假是新闻工作者的终身任务，要深刻认识假新闻影响党和政府威信、误导读者、伤害无辜、伤害媒体自身的严重危害性，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杜绝虚假新闻。

　　中国产业报协会负责同志提出，要建立“打假”的长效机制，包括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新闻职业道德、法律法规纪律、基本国情教育经常化、制度化的机制，把住源头、完善各种规章制度、以制度管人的机制，问题不查清楚不放过、亡羊补牢的措施没有提出不放过、责任人不严肃处理不放过的责任追究机制等。

　　新华社总编室关心国、李志昂提出，对“一手”新闻要慎之又慎，把好“一手”新闻第一道关口。对转发报道要多方求证，对任何“二手”信息都要努力找到第二、第三方的消息源。对加强对采编人员培训，提高识别虚假报道的功力，强化采访人员现场意识和取证意识。加大奖励刺激力度和处罚威慑力度，建立健全危机应对预案。

　　新京报社编委刘炳路提出，第一，严谨网上“扒”料。对于网络线索，要先求证，如果属实，一定要派记者到现场，坚持用脚采访。第二，杜绝匿名消息源。要求每个数字、每一句话，都要有出处，有受访人的详细信息，不允许出现“张先生、李大妈、汪小姐”，也不允许出现“据消息人士透露”、“内部人士介绍”之类模糊消息源。第三，通讯员只是新闻线索的提供者，不能成为稿件的代笔者。第四，慎用话语权。尤其是监督报道中被批评的对象，拒绝孤证，拒绝匿名消息源。第五、写作上文字平实，不带任何感情倾向。

　　在小组发言中，甘肃日报的代表说该报不被“三审”的稿件不提交版面，哪级人员缺席未审，由同级人员补上。报社严禁采编人员在通讯员稿件上挂名。中国经营报的代表说，对于重大问题、敏感问题、舆论监督的报道，记者要把录音甚至笔记要拷贝给报社法务部门留存，这样做，一是督促记者现场采访、真实报道，二是万一发生纠纷保护记者和报社。

　　针对网上假新闻增多的现象，光明网的辛忠提出，一要进一步完善有关法律法规，加大对新闻造假的惩罚力度。二要加强对网站、网络媒体的管理，健全责任追究制度。三要加强对微博等新型传播手段的管理。四是新闻网站和采编人员要加强自律。五是尽快建立起网络新闻把关制度。六是构建整个社会的诚信机制，提高受众的媒介素养。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生、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访问学者周逵，介绍了《纽约时报》防止新闻失实的一些做法：一是规范消息来源，尤其对匿名信源的使用进行整顿，不允许假借匿名之便进行人身和党派攻击。当涉及场景关键内容时，记者需在文章中写明自己是亲抵现场采访，还是通过电话、电子邮件进行采访。二是设立公共编辑，他们传达或回应读者对报道的批评，针对近期报道内容的文字、专业主义规范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公共编辑是独立职位，不属于管理层，不在编辑记者之列，拥有完全的写作自由。三是规范新闻图片的修改。编辑或摄影师严禁在图片中添加内容，或者扭曲、重新布置、删减内容。摄影记者有责任保留原始影像文件，拍摄中途不能删除已拍摄的照片，维持数码文件的原始序号，以备必要时作为辨别真伪的依据。

　　周逵还介绍了路透社2010年颁布《网络报道守则》的一些内容：1.对可能产生争议的信息，记者要学会“抓屏”保存有关网页，打印网页快照，以免受到“捏造信息”的指责。2.使用从网络上获得的信息时，标题中必须清晰准确地说明。3.记者必须慎用由网民自发合作、匿名编撰而成的信息,记者不能把维基百科作为一个可以署名的消息源来使用,不能直接引用或者拷贝维基百科提供的信息。（作者系中国产业报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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