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闻无学论”的辨析及反思》一书,是由唐远清的博士论文整理出版的。书中,唐博士提到自己做此研究的目的在于:“我们不应容忍新闻‘有学’还是‘无学’的疑问和争论持续下去,有必要对流传近百年的形形色色的‘新闻无学论’进行一次理直气壮的系统梳理、深入辨析和辨正厘清,对新闻‘有学’还是‘无学’进行一次正本清源、平息纷争、彻底了结。”但笔者拜读完唐博士的作品之后,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究竟谁在叫喊“新闻无学”
在书中,唐远清博士对形形色色的“新闻无学论”梳理归纳为不同语境下的20种代表性观点,并概括为“非科学论”、“非理论科学论”、“无学论”、“不独立论”、“传播学化论”、“无用学问论”、“浅学论”、“失范论”等“八论”。书中,唐博士把“新闻无学论”称为新闻学的“现实威胁者”,但这种所谓的“威胁”、“现实”在哪呢?是不是很丰富呢?是不是客观存在可以信手拈来呢?非也!唐远清博士自己梳理历史文献后发现,“在专业期刊上,很少见到‘新闻无学论’白纸黑字的明确论述,在正式场合也很少有坦言直陈‘新闻无学’的明确持论者”。在对历史文献进行地毯式搜索之后,唐博士发现,直接宣称或阐释‘新闻无学’的著述“仅查到两处”,分别是顾执中发表于1937年的《经验便是新闻学》和中美日报读讯会1941年编的《新闻学的基础知识》中认为“新闻学还是内容贫乏而混乱,似乎尚不够称之为科学的资格”;而论述到“新闻无学”的明确持有论者的资料,也“仅查到两处”,分别是文革前,康生、陈伯达认为新闻无科学可言,主张取消大学的新闻系,以及1984年初全国新闻职称评定委员会的一位副主任认为“新闻无学”,不必给新闻工作者评定职称。
这是唐远清博士找到的“新闻无学论”仅有的客观证据。可以看到,上述四项“铁证”有两项出现在解放前,两项出现在解放后。解放前的两种观点,笔者认为,客观反映了当时中国新闻业发展的状况,新闻学本身漏洞百出,不甚规范,故其论点无可非议;而后两者的观点仅是个别人的观点,不具有普遍性。
在历史文献中,直接宣称或阐述“新闻无学”的著述很少,而大量见到的几乎都是驳斥“新闻无学论”的著述,也就是说,我们只是见到将“新闻无学论”作为靶子的批评与驳斥,却几乎见不到论敌本身的观点。如此泛泛而谈的单方面的惯性“驳斥”延续下去的结果,就使双方看似一直纠缠不休的论证其实只是“有学”一方的独角戏。
事实上,“新闻无学论”几乎从来没有形成一个理论体系,充其量是在某一个时段、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之下,某些人的个人观点而已,这一点,唐远清博士也不否认。仅从文献的角度而言,“新闻无学论”这个名词,不是“新闻无学论者”发明的,而是众多新闻学主流学者们概括总结的。原因在于,这些观点对众多主流学者来说,不是很和谐,而是很刺耳,于是在自己的著述里,他们便把这些对新闻学发展的“意见性”观点汇集起来,形成了所谓的“新闻无学论”。
反驳“新闻无学”,杀“小鸡”焉用“宰牛刀”
与“新闻无学”证据少的客观事实相对的是,“新闻有学”的著述多如牛毛。书中列举了新中国成立之后出版的79部理论专著,有高达81%的著作都对“新闻无学论”做了深入论述,进而,唐远清博士得出结论:“这无疑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新闻无学论’在新闻学术界的影响力。”笔者对此万万不敢苟同。解放后,新闻理论界学者纷纷组团扮演“钟馗”,众矢一的——打“鬼”!打什么“鬼”?打“新闻无学论者”这个“鬼”,具体说,就是打唐博士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上述4项“新闻无学论”的客观证据。
笔者不禁要问,众多“钟馗”齐声喊“打鬼”,客观现实是,“小鬼”如此少,需要那么多“钟馗”吗?答案是否定的。正如童兵所说:“说来惭愧,‘文革’之后,当我们再度踏进新闻科学殿堂的时候,首先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清除‘新闻无学’的垃圾。当西方发达国家每年以数以百计的新闻学与传播学著作铺垫研究之路的时候,我们还在为‘新闻是不是一门科学’‘枉费口舌’。”
“新闻无学论”长期存在,原因该归结于新闻学自身发展不完善,还是归结于一些人的“没事找事”
笔者承认,所谓的“新闻无学论”确实客观存在于新闻学的发展过程中。正如钱辛波所说:“自从新闻学萌生以来,新闻是否有学之争也随之俱起,到现在争论了将近一个世纪。”“1978年秋,中国社会科学院成立了新闻研究所,标志着中国新闻学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应该说,新闻学是否是一门科学的问题早已解决了。但事实并非如此,社会上,甚至在新闻界,对新闻是否有‘学’(即新闻究竟是不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持怀疑态度者仍不乏其人。尽管这种怀疑论的观点很少见之于书面文章,但在实际生活中流传甚广。”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笔者认为,至少不是像唐远清博士所说的某些“时常贬损新闻学学科、骚扰新闻学术界、讥讽新闻学者”的人的故意为之,唐博士把这些人和现象当成“现实的威胁者”,可唐博士没有拿出威胁的证据,只是说“‘新闻无学论’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敌人,总是横亘在每个新闻学者前进的步伐前;它又像是一个‘幽灵’,一直游荡在新闻学术界”。如此一来,谁能保证唐博士没有主观臆断的成分存在呢?谁能保证唐博士不是堂吉诃德,唐博士笔下的“现实的威胁者”不是大风车呢?
正如唐远清博士书中指出的那样,新闻学的研究似乎一直处于一种严峻而尴尬的现状:从研究成果看,论著不少,但多为水平重复之作,缺乏大的理论突破和创新,没有学界共同认可的标志性理论建树;从学科发展看,学科进步步伐缓慢,学科活力不够;从新闻界内部而言,新闻业界对新闻学研究“脱离实际”、“落后于实践”、“书斋学问”等类似批评一直没有间断,加之传播学的影响,新闻学的发展受到批判也就不足为奇了。
批判归批判,学术界最讲究观点争鸣的。但读完唐远清博士的书,有一个感受就是学界把外界对新闻学的批判人为地狭窄化理解了,他们没有注意到人们对新闻学发展的关心,只看到了批评者的“险恶用心”;他们没有注意到新闻学的研究成果少、学科进步慢,只盯住了别人对新闻学的“说三道四”;他们没有明白通过自己的努力发展壮大新闻学,而是寄希望于堵住别人的嘴……
如此一来,导致所谓的“新闻无学论”死而不僵,到底是谁的责任呢?是所谓的“新闻无学论者”的责任吗?笔者认为,花这么些心思、费这么多口舌来批判“新闻无学”,徒劳而无益。当新闻学学科的大厦建筑完毕之日,那些学界不乐于听见的“杂音”自然就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