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双飞、充耳不闻、作奸犯科的误用

　　“比翼双飞”只能比喻夫妻

　　2010年1月27日《燕赵都市报》上有一段话：“孔令辉退役后，转行做教练……当时就有专家断言，刘国梁在男队当家，孔令辉肯定要做女乒主帅，当年球场‘双子星’，做教头也要比翼双飞。”刘国梁、孔令辉能“比翼双飞”吗?让我们带着这个问题去考察一下这条成语吧。

　　古代传说有一种鸟，只长着一只眼睛和一个翅膀，雌雄两只紧挨在一起才能飞翔。《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比：紧挨着)不飞，其名谓之鹣鹣。”郭璞注：“似凫，青赤色，一目一翼，相得乃飞。”古人常用这种鸟比喻恩爱夫妻。如唐·白居易《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清·蒲松龄《代毕信涉通王受兹启》：“惟愿琴瑟静好，鹣鹣谐比翼之祥;鸾凤和鸣，诜诜兆宜男之瑞。”后衍化为成语“比翼双飞”，比喻夫妻恩爱，生活中相伴不离或事业上并肩前进。例如明·朱权《卓文君》第四折：“不是妾身多薄幸，只因司马太风骚。效神风，下丹霄，比翼双飞上泬寥。”昆剧《十五贯·被冤》：“她与奸夫情投意合，自然要生比翼双飞之意。”黄梅戏《天仙配》第二场：“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从“比翼双飞”的来源和古今典型用例可以清楚看出，这条成语只能用于夫妻、情侣，而不能用于其他人。刘国梁、孔令辉两位男士，过去是队友，现在是同事，显然不能“比翼双飞”。改为“并肩战斗”就通顺了，“并肩”的使用范围没有严格限制。类似的误用，在媒体中并不罕见。例如：

　　1.军营中的两个儿子比翼双飞，捷报频传。大儿子周健……成了空军驻武汉某部的技术骨干;二儿子周龙……被编入歼八F梯队，光荣地参加了世人瞩目的首都国庆大阅兵。(人民网，2010年7月27日)

　　2.我和排长同名同姓，同年毕业……战友们都称我们“黄金搭档俩王勇”。排长打算报考研究生，我也产生了考研的念头。现在国家又对我们报考研究生出台了优惠政策，更让我有了与排长比翼双飞的底气儿。(《解放军报》，2009年3月27日)

　　3.(刘子歌的教练)金炜的训练模式带有“澳洲元素”，焦刘洋的教练刘海涛……同样掌握了世界先进的训练手段，这才使得两名弟子在“水立方”比翼双飞(按，指刘子歌、焦刘洋在北京奥运会上分获女子200米蝶泳冠亚军)。(新华网，2008年8月14日)

　　周健、周龙是兄弟，两个王勇是战友，刘子歌、焦刘洋是队友，都不是也不可能是夫妻、情侣，怎么能说“比翼双飞”呢?显然都是误用。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不仅有人把“比翼双飞”的使用范围扩大到兄弟姐妹、战友队友、同学同事，而且进一步扩大到抽象事物，只要是两种事物同步前进，都说“比翼双飞”。这种例子在媒体中俯拾即是，如：

　　1.雄厚的经济实力急切呼唤着与它相适应的文化,广东要从“文化大省”向“文化强省”迈进,使经济、文化比翼双飞,二轮驱动。(《光明日报》，2010年7月21日)

　　2.许多数据证明，贺州的经济发展体现为软实力与硬环境比翼双飞。(《广西日报》，2010年12月15日)

　　3.新时期以来，中华诗词从复苏走向复兴，诗歌领域逐步出现了新诗和旧体诗歌比翼双飞的局面。(人民网，2009年11月28日)

　　以上诸例说的都是有一定关系的两种事物，应该改为“并驾齐驱”或“齐头并进”。这两条成语既可用于人，也可用于事物。

　　无独有偶，还有一个只能用于夫妻的成语“举案齐眉”，使用范围也被无限扩大。例如：

　　1.左边电梯与右边电梯是并列同行、举案齐眉的。(东方网，2009年11月10日)

　　2.回首1997年至2007年，这是房地产和家装业举案齐眉，共同发展的十年。(人民网，2008年12月29日)

　　放着既现成又贴切的“并驾齐驱”、“齐头并进”不用，偏偏要滥用“比翼双飞”、“举案齐眉”，弄得驴唇不对马嘴，真不知这些作者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某些人一时误用，便趋之若鹜，群起效尤呢?如果是，那么这种浮躁的文风，是应当改一改了。

　　“充耳不闻”不是没有听见

　　“充耳不闻”，《现代汉语词典》释为：“塞住耳朵不听，形容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例如清·李渔《奈何天·闹封》：“边陲告急，司转运者充耳不闻。”毛泽东《评国民党对战争责任问题的几种答案》：“中共发言人曾于一月二十一日给了这个不通的决议以严正的批评，不料该院长(按，指行政院长孙科)充耳不闻。”郭沫若《悼一多》：“然而有权贵的人却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不仅不依从人民的意愿，反而倒行逆施，变本加厉……进行着大规模的内战。”

　　理解这条成语的关键在“充”字。《广雅·释诂三》：“充，塞也。”《诗经·邶风·旄丘》：“叔兮伯兮，如充耳。”汉·郑玄笺：“充耳，塞耳也。”塞耳就是堵住耳朵，故意不听，而不是真的没有听见。为什么故意不听呢?因为别人的批评、群众的呼声之类的声音，都是他不愿意听到的。有人只见“不闻”，不见“充耳”，把“充耳不闻”断章取义地理解为没有听见，无疑是错误的。也有人把“充”误解为“充满”，声音充满耳朵却没有听见，那就不是故意不听而是耳朵有问题了，显然也是错误的。由于误解而造成误用的例子并不罕见。如：

　　1.一名女子沿着南京下关城河北路附近一段铁路行走，这时，一列火车即将开到这里，路过这里的一名小伙子见女子对火车的鸣笛声充耳不闻，于是大声喊火车来了，可那名女子依然沿着铁轨行走。(《扬子晚报》，2009年8月20日)

　　2.昨晚，一名女子过马路时沉浸在音乐中，对外界“充耳不闻”，因躲闪不及被一辆水泥搅拌车撞伤。(东方网，2010年9月3日)

　　3.他说画画时心情很平静，灵感一来，连妈妈喊吃饭都充耳不闻。(《信息时报》，2010年8月1日)

　　4.“郭侃峰下课!”的声音开始响彻天泰体育场的上空……下课声响了大半场，郭侃峰不可能对此充耳不闻。(新华网，2010年8月30日)

　　例1中的女子对火车的笛声和小伙子的喊声不是故意不听，而是真没听见，因为她并不想自杀。例2中的女子过马路时被撞伤，肯定也不是对水泥搅拌车的声响假装听不见。例3中的作画者连妈妈喊吃饭都没听见，只能是因为作画时精神过于专注，也不会是故意不听。何况他们没有听到的都与别人的批评、建议之类无关，因此以上三例都不能使用“充耳不闻”。例4中的郭侃峰如果稍有修养，对要他下课的呼声置若罔闻、不予理睬，是可以说“充耳不闻”的，但事实是比赛刚刚结束郭便同球迷发生了冲突，可见作者想说的是“郭侃峰不可能对此”毫无所闻，这就是“不闻”而不是“充耳不闻”了。

　　顺便说一下，电视连续剧《手机》中有一个情节：赞助商拜访严守一和费墨，却只送严守一一台电脑，使坐在一旁的费墨非常尴尬。2010年6月7日《人民日报·海外版》的一篇文章是这样描述的：“赞助商为严守一准备了限量版的笔记本电脑，而对一旁的费老却充耳不闻。”作者显然是把“充耳不闻”同“视若无睹”混为一谈了。

　　“作奸犯科”不要重词轻用

　　“作奸犯科”意思是为非作歹，触犯刑律。语出三国·蜀·诸葛亮《出师表》：“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例如明·袁帙《世纬·贵士》：“士之作奸犯科者，付之刑部都察院，评之大理寺。”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八：“今儿子既在你处，必然是你作奸犯科，诱藏了我娘子，有甚么得解说?”李劼人《死水微澜》二部八：“至于近年，教民二字，竟成了护身之符，官吏不能治，王法不能加，作奸犯科，无所不用其极。”任乃强《张献忠》：“阳刚队讲的是占吃霸赊，占嫖霸赌，杀人越货，放火行劫。阴柔队则坐地分肥，套赌骗奸，诈欺取财，包揽是非。虽然同是作奸犯科，却有软硬功夫不同。”

　　需要注意的是，“作奸犯科”指的不是一般地犯错误、做坏事，而是严重地触犯刑律。“作奸”就是做不法之事，例如明·沈德符《野获篇·癸未二首相长子》：“嘉靖癸未科，华亭徐相长子璠，以南京应试作奸，问革(问罪革职)。”“科”是刑律，“犯科”就是触犯刑律。所以，诸葛亮说“作奸犯科”要“付有司，论其刑”，袁帙也说要送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治罪。可见这条成语的语义很重，使用时必须注意分寸，切不可重词轻用。请看误用的例子：

　　1.乔燕和说：“乔家的生意终结了，可乔家的精神却一代代传承了下来。我们这个家族70多口人，没有一个‘作奸犯科’的，乔家的后人们也一直恪守着祖先留下的规矩，诚信忠义。”(人民网，2010年12月3日)

　　2.艺术家必须应该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公众期望的是更多真正“德艺双馨”艺术家出现;而那些作奸犯科并自鸣得意的缺陷艺术家，早晚会遭到昔日拥戴者的鄙弃。(《新闻午报》，2009年1月12日)

　　3.甘肃省武威市梁州区在全区公检法系统竞职笔试中，为了保证公正、杜绝作弊……聘请18名少先队员担任监考官。孩子们不负众望，秉公执法，当场抓出25名作奸犯科的考生。(《新民晚报》 ，2010年11月1日)

　　例1想说明晋商乔致庸的后人一直恪守祖训，把乔家的精神一代代传承下来，论据却是“70多口人没有一个‘作奸犯科’的”。这么低的标准怎么能说明问题呢?“作奸犯科”在这里显然是重词轻用了，如果改为“不走正道”之类的话，可能更贴切些。例2讲的是艺术家的“操守”和“道德”，而“作奸犯科”早已超出了道德的范畴，而且“作奸犯科”之后竟然还“自鸣得意”，这样的人还叫“艺术家”吗?他们遭到“拥戴者的鄙弃”还用等很久以后吗?如果把“作奸犯科”改为“行为不检点”之类语义较轻的话，或许更符合作者的原意。例3的误用更加明显，考试作弊确实违反了考场纪律，但并没有触犯刑律，可以取消考试资格，却不能绳之以法。把“作奸犯科”改成“作弊”，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有些成语意思相近，但语义有轻有重，使用时必须权衡轻重，掌握分寸。重词轻用、轻词重用都是成语应用中常见的毛病，应该引起大家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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