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媒体如何应对新媒体环境下信息核实

　　西方媒体如何应对新媒体环境下的信息核实

　　信息核实是保障新闻真实，避免虚假报道的重要业务环节。鉴于信息核实对于新闻真实的重要性，西方大多数媒体都从新闻职业道德和新闻业务层面对采编人员的信息核实工作做出了约束和规定，并制定了详细的操作程序。《BBC编辑规范》、《路透社新闻工作手册》、《美联社广播新闻手册》等都将信息核实看做保障新闻准确性的重要环节;《华盛顿邮报》、英国《卫报》、德国《明镜周刊》的工作手册也都详细阐述了新闻来源的使用规定、如何谨慎使用匿名新闻来源以及如何进行新闻来源的交易等等。

　　纵观西方媒体关于信息核实的规范，可以看到它们也是随着媒介环境的变化，在一次又一次因为假新闻事件而遭受的名誉扫地中逐步完善的。如今，新媒体技术的广泛使用给传统意义上的新闻采编带来深刻变革，同时也给新闻媒体的信息核实带来巨大挑战。本文拟从新媒体环境下信息核实面临的挑战入手，引介当前西方媒体进行信息核实的新路径。

　　新媒体环境下信息核实面临的挑战

　　首先，众源信息虽然极大地拓展了新闻媒体的信息来源，但却严重降低了信息来源的可靠性。“众源信息”在英语世界里也是一个新词，即Crowdsource，它在Urban Dictionary上的解释是：众人，包括官方机构的发言人和普通人，就某一事件、人物、现象、事物等提供的各种信息，它们通过基于互联网的手机短信、微博、博客、论坛、维客、播客等渠道广泛传播，无论真假。一方面，众源信息很大程度上拓展了新闻报道的信息来源，从而丰富了新闻报道的内容。以灾难事件为例，日本大地震发生后，无论是当地政府、居民，还是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以不同的方式在互联网上上传着关于灾难的各种信息——地震震级、人员伤亡、救援需求、寻人启事、政府态度等等。新闻媒体关于日本灾情的即时信息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微博、播客和博客。比如奥巴马通过Twitter发布救援支持，消息随后被美国主流媒体报道;英国《卫报》开通地震微博报讯平台，让地震亲历者表述现场情况，再将这些讯息经过筛选后用于报纸的报道。另一方面，众源信息因其质量良莠不齐，也让信息来源的可靠性大打折扣。仍以日本地震中的微博信息为例，日本地震发生时，微博在新闻报道中也起到了助推谣言传播的作用，很多信息被不加核实地采用，于是一些人“被死亡”、一些数据“被增长”、一些事件“被严重”，一些地区“被辐射”……“辐射恐慌”的风潮随着微博信息传播和大众媒体的炒作，从日本岛蔓延至欧美大陆。因此，众源信息拓展新闻来源的同时，也挑战着传统的新闻信息核实机制。核实消息来源身份、消息来源交叉核实、匿名消息来源谨慎使用等传统的规定常常被抛在一旁。

　　其次，媒体实时呈现事实极大提升了新闻的时效性，却降低了新闻要素的准确性。如今，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兴媒体，在新闻报道上抢时效成为共识，但同时也让信息核实的时间大幅缩水。这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一是新闻媒体就某一事件发生时的信息核实不到位，导致新闻事实不准确甚至报道失实，如2009年，CNNiReport发布苹果CEO Steve Jobs 心脏病发作的不实信息，而CNN在不加任何核实的情况下以官方媒体的身份抢先发布该条信息，成为2009年美国轰动一时的假新闻。

　　二是事实动态呈现过程中信息核实不到位，导致事件报道过程中某一次报道或某一些报道的事实不准确或失实。如2009年美国白宫新闻发言人批评CNN抢先播发美国海岸警卫队在华盛顿波托马克河上向一艘“闯入”禁区的船只开枪的全过程，并指出这是该年度“9·11”纪念活动中的一次意外。后来警方证实这是海岸警卫队的一次演习。白宫新闻发言人表示：CNN关注2009年“9·11”纪念活动，并进行了大规模报道，但此次报道因为没有进行事先核实，无端引发了当地居民的恐慌。

　　第三，冗余的信息和数据增加了媒体选择与核实的难度。如上所述，媒体的信息来源已经进入众源时代，相比传统意义上的信息来源，众源信息来源所提供的信息量和数据要庞大而冗余得多，这就增加了信息筛选和核实的难度。美国学者Craig Silverman 认为：“如何在数据的海洋中进行筛查是对当今媒体的一大挑战。理论上说，首先是选出可能进行核实的，然后核实之，但操作起来很难。”对那些实力雄厚的媒体来说，可能还有一些人或团队专门从事信息筛选与核实，如德国的《明镜周刊》、美国的《纽约客》、英国的《卫报》。然而，2010年初在德国召开的关于欧美国家媒体如何进行信息核实的专业研讨会上，绝大多数媒体表示如今没有专门的团队和足够的事件来进行信息核实。像《明镜周刊》这样有专业团队进行信息核实和稿件实时纠错是非常奢侈的。

　　当前西方媒体信息核实的新路径

　　针对上述新媒体环境下信息核实的困难，西方媒体也在努力探索应对路径。目前，有一些方法在实践中被证明有一定效果。

　　1.借助网络平台核实信息来源

　　目前，西方国家媒体经常借助新兴网络平台的力量进行信息核实，这种网络平台一方面接受众源信息，一方面又对信息的可靠性进行评级并展示出来，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Ushahidi网站。Ushahidi是几位非洲程序员共同研发的，人们可以通过Ushahidi实时上传危机事件的动态，所有的动态消息都可以在Ushahidi的网上以一种非常直观的方式(Google Map)呈现出来。通过Ushahidi这一平台，普通民众可以通过手机短信、电子邮件以及网络这几种方式，去报道发生在危机地区的最新动态。很多时候，在危机现场，媒体尚未到达，可是危机也许已经在不断加剧了，在这种情况下，Ushahidi这样的平台显得非常有用。在2007年肯尼亚大选后发生的街头事件以及2008年刚果暴力冲突这两次突发事件过程中，当地民众通过手机短信所报道的即时动态成为外界了解事态进展的一个很好的窗口。

　　世界上很多主流媒体都已成功地用Ushahidi跟踪了突发事件。一方面是因为其信息及时且量大，又由于众人的力量，信息的发布能具体到事件微小的细节;另一方面还在于它有效的信息来源可靠性评定机制。Ushahidi开发的SwiftRiver软件，可以在危机事件发生之时对微博、博客、论坛等多方信息进行汇总，并通过运算的方式计算出信息相对的可靠性，其评判的指标包括：微博的知名度、被转播率、博客的转载量、以往转载信息的真实性等等。计算结果以不同颜色的气球符号标注在地图上，它们代表信息来源的可靠度不同，媒体可以通过鉴别气球的颜色来筛选和过滤信息，选择可靠度较高的信源进一步核实，这样可以大大节省媒体筛选信息的时间。阿拉伯半岛电视台曾用Ushahidi跟踪2008年底的加沙战争;BBC外派媒体曾使用Ushahidi记录英国康沃尔郡发生的洪水危害;《芝加哥论坛报》曾用它记录一次暴风雪事件;CNN利用它跟踪报道海地地震。

　　2.在动态中核实事实并实时纠错

　　媒体随事件的发展实时呈现新闻，这就不能避免地在报道的过程中对信息的核实出现疏漏。那么，对报道有误的事实进行及时核实并纠错也是避免报道进一步失实的有效做法。而且这样的做法特别适用于那些没有强大信息核实团队的小型媒体。《市民登记者报》(The Register Citizen)是美国康乃狄克州利奇菲尔德县的一份发行量约8000份的小报，隶属于Journal Register Company。该报进行数字化改革以来就在其网站上开设了专门的“信息核实箱”(a fact check box)，它位于该报网站每篇报道的结尾处，任何读者发现报道中的错漏和失实之处都可以即时质疑，并欢迎提出纠错意见。在“信息核实箱”的上端写道“若发现报道中的错误或不实之处，敬请告知，谢谢。”读者在提交质疑后，要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以便编辑与读者联系，及时反馈。而且该报负责人还表示“每一位读者提出的质疑都会反馈到编辑和主编那里，并获得及时的回复，而且报纸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及时纠错。”

　　像《市民登记者报》这样区域性的小报，没有实力去建构一个庞大的信息核实团队，但借助读者的“眼睛”也可最大限度地减少报道失实。该报负责人说“也许在外界看来，信息核实箱就是让读者来挑刺的，它只能更多地暴露报纸在新闻业务上的弱点;但在我们看来，它显示了我们追求准确报道的诚意，如今的信息核实并不是靠报纸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我们必然依靠外界的力量。”

　　3.鉴别网络信源的可靠性

　　西方媒体常用的网络信源主要包括微博和网站两类。无数案例证明，网络信源尽管快速、丰富、涉及面广，有时甚至能起到揭秘或制造轰动的效果，但其可靠性则远不如传统的信息来源。网络信源以匿名的形式发布信息，又常常被大量转播、转载，这往往给媒体造成巨大的压力：信还是不信，采用还是放弃?目前，西方主流媒体还是需要依赖这些信源报道新闻，但同时也谨慎考察并鉴别它们的信誉度。

　　微博对于当今西方媒体来说有着双重功能，一是延伸平台，即利用微博进行报道，这些微博通常是媒体采编人员自己设立并发布信息的;二是重要信息来源，即利用微博寻找新闻线索。第二个功能的应用就涉及到信息核实。以Twitter为例，它已经成为西方媒体重要的信息来源，但可靠性参差不齐。福克斯电视台和CNN都成功地利用Twitter提供的现场信息报道了卡特琳娜台风。《纽约时报》在使用Twitter信息的时候通常会就某一个事件的信息进行广泛搜集，从中鉴别Twitter用户的级别、身份以及Twitter信息的转载量。同时，《纽约时报》还要借助Ushahidi的微博分析功能，参考微博信息在Ushahidi上的可靠性评级，对可靠性高的信息才考虑采用。《华尔街日报》对于微博信息的采用也日益谨慎，通常“不相信某一条微博的信息，即使它很轰动”。但是，“如果把就某一事件的微博信息综合起来看，编辑也许能判断其中比较具有可靠性和利用价值的信息;此外，综合微博信息还可以一定程度上分析出事件大致真实的轮廓，并确定媒体可能要采用的方面。”

　　网站信息同样是新闻媒体重要信息来源之一，但其信息同样需要鉴别。美国石溪大学新闻学院院长Miller总结了几条当前美国媒体常用的鉴别网站信息来源的方式，具体如下：

　　第一，域名鉴别。采编人员在采用网站信息时，首先需要查看域名注册情况，看其注册信息是公开的还是隐藏的。也许，很多域名拥有者因为私人的原因隐藏部分信息，但更多的时候，域名信息的隐藏说明网站的拥有者并不愿意让人们了解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在做着什么。这样，网站发布的信息可靠度就值得怀疑。

　　第二，查看网站注册信息的时间。突发事件后，围绕事件注册的网站就会如雨后春笋，很多是打着事件之名，以提供耸人听闻的虚假信息来赚取点击率和广告的。如果网站是事件发生后才注册的，那么其提供信息的真实性就更加值得拷问。

　　第三，利用网络档案。在“网站时光倒流机”(Internet Archive)上查找网站信息，看它曾经做过什么，以及一直以来的发展变化，看它目前隐藏的信息是否在以前公开过。Internet Archive成立于1996年，定期收录并永久保存全球网站上可以抓取的信息。对于不同的网站，其收录的网页数量和收集周期也不相同，一些大型网站可能每天都会被“备份”一次，每次可能收录数十个以上的网页，而一些小型网站可能每年收录几次，每次只有几个网页。对网站不同时期的历史资料进行研究，可以了解网站长期以来的信誉度和其提供信息的可靠性。

　　第四，查看网站有无“关于我们”页面和页脚信息。“关于我们”或页脚版权信息都可以透露网站的责任人和联系方式。掌握这些也有利于媒体核实网站提供信息的可靠性。

　　综上所述，新媒体环境下的信息核实已经不是单靠媒体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最大限度的核实信息，需要媒体自身一以贯之的谨慎、外界平台的利用和受众的力量共同作用来完成。如今，也有一些媒体认为，在信息的海洋中，媒体选择的信息只要能起到吸引眼球的作用，它的可靠与否、真实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更有观点认为，新媒体早就终结了新闻的准确与真实。然而，长期研究媒体信息核实及怎样防范虚假报道的美国学者Craig Silverman认为：“网站一时的流量上升并不能树立媒体长期的信誉，相反，用虚假报道换来一时的发行量、点击率、收视率之赢，只能导致媒体长期的信誉之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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