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对钢贸企业当前面临三个问题的解读

　　编者按：因受国际经济危机、我国产业结构调整和金融货币政策调整的影响，我国的钢铁物流产业正遭受严重的冲击。为化解冰冷的钢贸行业困局，由中国产业报协会、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联合主办，中国产经新闻报社承办的“钢铁物流产业可持续发展研讨会”于7月10日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此次研讨会从宏观调控下的中国经济形势、钢铁物流产业信心危机的成因、如何共建和谐共生的银企关系、金融维稳对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性、钢铁物流产业信心提振方略等几个方面展开了讨论。第九、十界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国际金融论坛主席成思危应邀出席研讨会并做了精彩的主旨发言。为全面展现成思危先生对中国钢贸物流产业、企业的精彩论述，中国产业网特依据会议直播录音整理出讲话全文，以飨读者。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我受会议主办方的邀请，对钢贸企业当前面临的一些问题谈一谈个人的看法。我谈三个问题。第一个是钢贸企业面临的严峻形势，第二个问题是近期内要采取的一些措施，第三是想钢贸物流产业可持续发展一定要坚持现代。

　　第一个是钢贸企业面临的严峻形势，我觉得昨天大家可能看了新闻频道“新闻1+1”我讲的经济形势，我觉得当前首先是经济大环境的不确定性。昨天白岩松采访我，他提了一个问题，说现在统计局公布的数字，CPI降到2.2%了同比，但是市场的反应并不热烈，股市反而跌了2.37%，为什么?我昨天的回答是，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说明了国家实行稳健的货币政策，应对通货膨胀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我们的经济形势还面临着下行的风险。你看这个2.2%里，食品类实际上还是3.8%，相当高，大家知道食品是群众最关心的问题，网上传的“逗你玩、算你好”，都是牵扯到食品的。食品的CPI和总CPI比高了1.6%，这个2.2%怎么来的，主要是石油价格下降，再一个是钢铁价格的下降。所以这个从一个方面来说是个好消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我们担心的问题。所以我昨天的评价是，经济下行压力还是很大，通货膨胀的隐忧仍然存在。所以总的经济形势面临着这样一个大形势，确实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应对的。当然国家现在采取了措施，提出了稳增长，摆在了第一位。我估计二季度肯定GDP低于8%，可能7.5%、7.6%左右，昨天我说了全年不一定保8%，7.5%是总理在人大宣布的，我们还是要争取。所以到三季度有可能会稍微回升，四季度可能再回升一点，全年做到7.5%到8%之间是很不错的。

　　第二，钢铁行业面临的产业结构调整，有很大的冲击。我一直强调钢铁行业是我们国家的支柱行业，这个在国务院振兴钢铁产业规划09年发布，第一句话就是“钢铁行业是国民经济支柱产业”，因为它确实，我们大家也有争论，有的说我们发展钢铁产业，污染大，消耗大量资源，能不能走轻型发展道路?我说没门，我们国家是个大国，大国在工业化的中期就是要重化工业，占了重要的地位。它不是说人的主观想象，因为工业化中期，各方面的像房地产业、基础设施业、市政工程建设、汽车都需要钢铁。所以工业化中期钢铁业的发展，这是必然的一个，你不可能回避这个阶段。当然过了工业化中期可能慢慢会有变化。所以我在达沃斯的时候，有人问我，你们国家钢产量第一了，你高兴吗，我说我又高兴又不高兴，因为产量高代表着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这个肯定的。但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说明我们还在工业化中期。从历史上来看，最初是英国第一，现在是我们第一，过20年是印度第一，这没什么奇怪，这是发展过程里的一个现象。中国在当前来看，工业化中期，钢铁业、化工业、重化工业，还有房地产业等等，都是中国在现阶段的支柱产业，这是必然的。从重化工业来说，代表是钢铁，化工业代表是乙烯。我在化工部工作40年，多年从事这个工作。但是最近的产业结构调整确实对钢铁行业造成了比较大的冲击。房地产的调控，基础设施“铁公鸡”的放缓，市政工程由于地方政府大量去占，国家现在在调整地方政府债务平台，所以市政工程也受到影响。再有就是汽车，汽车销售量下降，钢铁行业最重要的下游产业都受到这次调整的影响，必然对我们钢贸行业产生巨大的影响。说句实话，钢贸行业是接钢铁产业的产品，然后去做销售，所以这个是必然会造成大的影响。

　　第三，我们钢铁货币政策的几次调整对钢贸产业造成了比较大的冲击，大家可能还记得，2008年初，在世界金融危机已经开始露头的时候，我们在治理经济过热，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到了。2008年底一看情况不好，我们一个大转向，转向适度宽松货币政策。到了去年下半年，我们又从紧，从适度宽松转向稳健的货币政策，最近要保稳增长，但是从前面几次折腾来看，我们看到什么问题，就是转，一个是转的太急，而且上面一个政策，底下就容易过度操作。我们看看2008年底实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当时国家确定是4万亿投资，但实际上政府是11800万亿，银行贷款增加了9.6万亿，实际上是10万亿以上的货币放出来，取得了保8%的成果。但是这是有很大代价的，昨天我也讲了，产能过剩、投资效益降低、环保问题增多、通货膨胀上升、地方债务增加、资产泡沫，这些都出现了。但是这个问题要两面看，一个，如果没有这4万亿，那我们09年的经济怎么可能就有2.4%，这样会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但是我们10万亿的银行信贷，10多万亿的资金放过去，造成了9.2%的增加，又可能调节过分，因为刚才我说的那些问题都暴露出来了。当时我记得有些地方同志跟我说，那是银行催着我们要贷款，只要你提出贷款要求，基本都贷，我想那时候钢贸行业可能也面临这样一个形势。但是过了以后，特别是去年下半年转向稳健，收紧银根，一下又收的太紧，一刀切的收，所以这样我们的钢贸企业难以适应这样一个情况。所以本来应该说信誉比较良好的行业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第四，坦率说，钢贸行业本身也存在着盲目扩张、无序竞争、缺乏整体规划、缺乏人才，而且没有创新等问题，因为那时候赚钱太容易了，所以只要借到钱，房地产我们09年销售量增加了42%，地方政府的基本建设，大量需要钢材，市政建设还有“铁公鸡”，银行又借钱很容易，所以一下子出了很多企业。钢贸市场一片繁荣，光一个无锡就40多家钢贸企业，上海60多家，一下这么多企业，那肯定良莠不齐。而且由于生意好做，所以无序竞争，银行也借这个机会提高贷款利率，收服务费，要你搭配购买理财产品等等。当时大家都赚，似乎是发财很容易，但是没想到，按我的名字，居安思危，没有考虑当你赚钱多的时候你的风险在哪里。所以一旦遇到紧缩，很多企业束手无策。我看有跑路的，有跳楼的。但是毕竟出现这些问题了，所以我们协调不能说光是政府和银行的责任，钢贸行业的无序竞争、盲目扩张、缺乏创新，我认为也是造成问题的一个方面，不能全怪别人。第二，当前因为钢贸行业刚才周会长讲了，对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所以这样的话近期来说对钢贸行业，我们还是要采取一些必要的应急的措施，这个应急措施我觉得第一个就是调结构，所谓调结构现在最重要的是调产业规模的结构，也就是说有一些信誉不好、规模比较小，没有办法支撑下去的企业，你就让他，这没有办法，企业是有生有死的，不可能所有的企业都保的住，你就得采取适当的形式，让他退出，这是必要的。我们调结构喊了多年，但是为什么总调不过来，我说过，形势好的时候没人愿意调，形势不好的时候又不敢调，为什么?一调了，造成失业，对经济增加有影响。所以这样永远调不过来，在当前形势下，要有壮士解腕的精神，没有这个精神想把所有钢贸企业都救过来既不现实，也不应该。所以第一就是要认真调整钢贸企业行业结构，真正把那些经营的比较好、信誉比较好，而且有发展前景的企业，要把它保下来，对那些实在差的企业，要让它破产退出，这个是必须要做的，地方政府保障了破产以后企业下岗工人，该保障的给予保障，另外想办法让他再就业，这个是必须要做的。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没有前途，所有的钢贸企业都保下来不可能，也不应该。第二就是银行要适度的保障钢贸行业的资金需要，因为钢贸行业它本身是一个贸易行业，它的资金流量是很大的，上游要付款给钢铁厂，下游要收账款。一旦运营资本，就是我们讲的流动资产，如果一旦运营资本出现问题，钢贸行业马上会遇到紧缩的情况。这种情况下，银行如果一律对所有的钢贸行业都收紧，那这必然会造成问题，所以我认为银行应该随着钢贸行业结构的调整，有保有压，保那些我们要支持的发展的钢贸行业，这个保本身不单是为了经济增加，为了社会稳定，同时也是为银行自身培养更好的客户。这个企业信誉好，说实话，风水轮流转，我觉得钢铁企业现在这种情况将来总是要变化的，到你钢铁企业上升的时候，这些客户就是你非常优质的客户。所以对银行来说，要做到有保有压，真正下决心扶持好那些好的钢贸企业，渡过短期的资金短缺难关。第三就是我们原来的担保方式，这个要进一步去改进，我05年到上海调查当时的信用体系建设的时候，当时这种联保的方式是我介绍的，后来他们采用了。当时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从另一方面，这个联保有一个问题，联保方式会互相拖累，所以这样一个担保方式可能需要重新研究，不能胖子带瘦子，最后把胖子给带瘦了，这种担保的方式可能要适当改变，担保公司现在有的担保公司已经面临着被拖累的局面，也需要跟银行合作进行改变。第四是政府要给予适当的支持，我觉得这个支持有三个方面，一个是政府做一些协调，在银监部门、银行、钢贸企业之间做一些适当的协调。第二，政府要做好那些破产的钢贸企业的职工的社会保障和再就业工作。第三是市政工程欠钢贸企业的债应该尽快归还。现在钢贸企业有的因为还不了银行贷款，有的甚至受到刑事处分，被判刑。我认为如果是由于政府市政工程欠款造成他还不了银行贷款，这个你判他刑就不合适，因为政府欠款造成的，要判首先要判政府。所以对于他欠款的来源要适当分析，如果由于政府欠款，政府起码要及时还款，或者政府跟银行商量展期，允许他展期，因为是政府欠钱。所以这种情况下政府应该负他应负的责任。

　　但是刚才我说的四条只是短期的措施，长期来看，钢贸企业要真正可持续发展，必须要把它建设成现代物流型企业。物流企业的发展我认为是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所谓第一方物流，就是我自己生产，企业自己去搞物流，甚至自己有营销队伍。但这样的成本很高，因为你自己搞物流，你的成本很高，利用率很低。所以再进一步就变成第二方物流，第二方物流是指租借别人的物流设施，利用下游的流动产业来做物流，不是自己直销到用户，而是租用别人的车队，租用别人的仓库。再进一步发展是第三方物流，第三方物流是用信息技术来整合供需双方。假如我这个钢厂一年需要把多少钢材在什么时候运到什么地方，他就向第三方物流下单，第三方物流掌握所有物流企业的信息，所以他就知道哪个物流企业这时候正好有运输的能力，他就把这个单交给那个企业，让他能够完成物流的任务。现在进一步最新的是第四方物流，第四方物流是整合整个供应链，这样来服务，也就是说从铁矿石进来，一直到钢材销售到最终客户，整条线都是由物流企业来做。当然第四方物流现在在世界上占的比例还不大，但是第三方物流在发展中国家已经是比例大幅度上升，因为采用了先进的物流管理技术，包括智能仓库，最优配送路线等等这些技术。这些技术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IPV6第二代互联网的出现，物联网的出现，通过二维码等等，可以追踪到每一个集装箱，这样对物流企业来说，每一批物流到哪，什么问题，用户收到没有，什么时候收到，清清楚楚。最优的配送路线的计算，最优存货量的计算，最优仓库的管理，这一套我们现在坦率说，我们钢贸企业还不够，如果你建设不了现在物流企业的话，那你造成要被淘汰。所以我觉得现在我们要保的那些企业，不要以为有银行政府帮你了，我就可以照原来的方式继续生存下去，如果这样想必然被淘汰。所以我们一些好的企业从现在开始要重视建设现代物流企业，当然现代物流企业的建设涉及了很多方面的事情，今天我没时间跟大家细讲，但是我认为这是将来我们钢贸企业唯一的出路。那么要建设现代物流企业，首先观念就要转变，我们原来批发转零售的方法，这是一种最初级的做法，观念要转变，要从你怎么考虑，在你这个过程里能够实现最大的增加值，能够实现最大的劳动生产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取得更好的经济效益。

　　我昨天在“新闻1+1”讲，我们现在制造业是世界第一，可是我们的劳动生产率，我们每人创造的财富，前年是8万，去年是9万，分三块，政府拿一块，企业拿一块，个人拿一块，如果劳动生产率不提高，就算全部9万都给你，你才收入9万，何况不可能全给你。德国人均创造价值是我们的五倍以上，我们提高一倍，如果能人均创造20万，那样很多问题都能解决。所以要通过创新来提高劳动生产率，这个创新不仅仅是技术创新，包括管理创新和制度创新，只有这样，我们提高了劳动生产率我们才能真正解决企业的效益问题。我参观过很多钢厂，半年以前我跟钢铁行业专门有一个会，我看了很多钢铁企业，都引进了国外先进的设备，可是只有少数的企业能够生产高级小轿车生产的钢板，为什么只有少数的能生产?我下去了解，有的人说的比较刻薄，说我们是一流的设备，二流的技术，三流的管理，这就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如果不加工，加强职工培训，提高职工水平，如果我们不加强管理，提高管理水平，再好的设备也发挥不了作用。对于我们钢贸行业也是这样，职工水平的提高不是讨价还价，而是真正对物流对销售有严重。另外企业的管理要提高，要有这样的水平。

　　今天我讲的三个问题，第一我们要承认当前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可以说到了钢贸行业面临生存存亡的关键时候，如果我们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能会面对更严峻的形势。第二，近期来说我们要通过政府、银行和钢贸企业之间的共同努力来调整结构，化解当前我们遇到的困难。第三，从长远来看，我们必须要努力建设现代物流企业，把我们钢贸企业建设成现代的物流企业，从第一方物流走向第二方物流走向第三方物流，而且我希望在若干年以后我们钢贸企业不仅是搞钢材，从铁矿石开始，做到整个产业供应链优化，当然这个可能是一个梦想，但是如果你能梦想他，你就可以实现他。我希望我们钢贸行业的同志们，面对现在的形势，要认清形势，要埋头苦干，要努力转变，另外要不断创新。现在我们面临的冬天，大家不要过度惊慌，但是要认真对待，我相信在一段时间以后，我们还会迎来钢铁贸易行业的春天，谢谢大家(题目为编者所加，全文未经成思危先生阅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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