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岗：马克思用以指导自己的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原则

 

　　-----中国人民大学原副校长、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工程首席专家、《资本论》研究会会长林岗教授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与创新国际学术研讨会(全国第六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与创新论坛)的主题演讲

　　我接到会议通知，这次会议研究马克思主义方法问题，所以我准备了这么一个题目，到这儿来一看，这只是其中一个议题，我就按照这个讲。

　　第一个问题，马克思用以指导自己的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原则。唯物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同时产生的，当时还没有解释什么自然现象辩证法，只是社会现象。历史唯物主义在意识形态中间基本已经形成完整的思想，在经济学研究的时候，《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里面讲到，包括批判的序言，讲了一段很著名的话，后来我们中学教科书总结成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样比较简练的说法。马克思自己讲，一旦确立自己的研究工作，就是政治经济学手稿写作的总的原则。这个原则体现了马克思经济学特有的分析规范，主要是四个。

　　1、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中解释社会经济制度变迁。在马克思以前的经济学家对经济制度，都是从万古不变的人性、正义之类来解释，后来到新资本主义流行起来，在中国最热闹，连西方都没有中国热闹，一系列的假设，还有信息不对称。任何时代的人都是自立的，这是一个过度抽象的命题，一下跳到解释制度变迁是非常不适用的，跳过了大量的中间环节。人的信息什么时候是对称的呢?从来都是不对称的。你拿万古不变的东西解释变的东西，这是矛盾的。马克思在很多著作中谈到，个人追求自己利益，为了追求利益而进行生产，生产是通过经济关系完成的，他发展了生产力，生产组织发生变化，生产关系适合这种变化而调整。这是非常符合经济史的逻辑。

　　2、以生产资料所有制为基础确定整个社会经济制度的性质。马克思在批判导言中间讲从哪儿开始，最基本应该是生产，生产决定了生产消费关系，谁控制了生产过程，谁就控制了生产成果。马克思分析首先集中在生产过程，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是一个正确的方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从其他方面也说不清楚，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里面曾经提到德国一个经济学家，他在划分历史时代的时候，划分不同经济制度的时候，是以交易方式为根据的，马克思说这是不对的，生产是基础，有什么样的生产方式才有什么样的交易方式。在没有分工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交易。只有分工，才会有交易活动发生，否则不会有。在资产阶级视野中间，所有都是生意经，连历史区分都是生意经，是交易。马克思的这种批评直到现在也是适用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交易费用是有过由头的，只是得诺贝尔奖那几个人发明的。

　　3、在历史形成的社会经济结构的整体制约中分析人的经济行为。刚才提到个人主义和整体主义的区别，这是原则性的区别。西方经济学最基本的假设、基本的理论支柱都是从个人出发的，马克思曾经批评过鲁宾逊式的个体，他们认为社会是由个人组成的，不把个人的事说清楚，怎么说得清楚社会的事呢?他们是这样说的。马克思说这是不对的，人是处在社会关系当中的，不把人的社会关系说清楚，你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抽象的人出发，又犯了过度抽象的错误。所以你要解释一个人的行为必须放到一定的经济关系里解释，否则无法解释。比如工资涨了，对于不同的成本收益算计方法，对应两极中间的资本家和工人算法是不一样的，工资涨了，对于工人来说，他很高兴。对于资本家来说，在成本收益中间是亏了，他是不高兴的。人的行为方式、人的反应如果不放在具体的经济关系中间来，你是说不清楚的。资本家定价的时候就是成本加利润，不会根据边际均等的。所以我们必须坚持整体主义的方法。实际过去历史上大的社会学家，包括迪尔凯姆，包括熊彼特、韦伯都是强调社会关系，不把社会关系排除在外。西方经济学的效率论也是坚持了个人的方法，一个喜欢抽烟的人和讨厌抽烟的人幸福和快乐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一定要分析人的社会关系，不然哪儿来的政治，哪儿来的政治经济学呢?这是新古典理论大的缺陷，而这正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非常好的优势，在分析人的行为的时候放到一定的社会关系里面去。

　　4、依据经济关系来理解政治和法律的制度以及道德规范。西方经济学的很多问题，比如研究道德，能够找到一种始终不变的正义观念，根据这个出发，来解释政治制度、法律制度，还可以从人的自私、爱出发来解释政治制度。马克思不是这样的，他讲法律和政治的制度，还有伦理的规范是随着经济关系的变化发生变化的，当然有寄生性的，但是变化的。比如所有权，最原始的意思是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东西是排斥他人的。这种规定从古代就有，私有制确立以后就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从现在仍然适用，但是背后的经济关系根本不一样。比如在劳动力市场上，劳动力是工人的东西，钱是资本家的东西，他们都是所有者，他们在市场上进行平等交换，在他们中间完全适用所有权的规定，符合公平、符合正义，就是自古以来形成公平正义的原则。但背后是什么东西呢?实际这种所有权在这里规范的是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关系，是资本家对工人的统治是在所有权公平交换背后的东西。先前的历史条件是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的分离，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分离以后，什么都没有，他不把这个东西卖给资本家就没法生存。没有办法，只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整个工人阶级都是从属资本家的，这是阶级关系。这种阶级关系在个别场合、个别劳动者和资本家交换当中又是符合所有权规定的，我们大家都是自愿交易，我们都是自愿在转让自己的所有权，我没有侵犯对方的所有权，所以这是公平、这是正义，这就是新古典经济学的要素理论哲学上的基础。这东西不是新东西，是从休谟、洛克时代传过来的东西。

　　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间的误解——抽象法。《资本论》导言中提到，研究经济现象不能用显微镜，不能用放大镜，要用抽象法。后来我们很多教科书都讲抽象法，我觉得这是错误的说法。马克思讨论过合理科学的抽象在经济学当中的作用问题，他讨论过，但是抽象法，哪个学科不用抽象法?甚至人类一般的思维，不是理论思维，也必须有抽象。马克思在资本论序言当中讲到只能用抽象法，是针对有些人对他的批判，说那个东西价值形式理论太抽象，不好理解。马克思说没有办法，科学总是要用抽象的，其实自然科学也是很抽象的，比如理论物理学，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公式都是很抽象的，抽象法不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特有的方法。而且抽象上升到具体这样一个原则也是被苏联学者说成是马克思的研究方法，实际不是研究方法，是阐述理论的方法。马克思是唯物主义的方法，肯定要从实践中间提炼概念，提炼出抽象的规定，再用抽象的规定解释非常丰富具体的东西。

　　历史和逻辑的统一。这也是一种误解，把这个作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阐述自己理论的原则。你看看马克思的导论里面讲到，什么在前头，什么在后头的时候，有时候需要和历史相一致，但很多时候是不一致的。比如前面讲简单生产关系，和历史是一致的，而讲到商业资本、讲到货币资本的时候，就不是一样了，首先必须把产业资本讲清楚，可是商业资产在历史上是早于产业资本存在的。哪些东西在前、哪些东西在后，要由实际的关系来决定，不能看成是经济学任何时候都必须遵循的原则。

　　我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