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业体制与运行机制亟待改革（下）
——老报人访谈录（下）
■张志安 白红义
编者按：我国著名报人、文汇报原党委书记兼总编辑马达先生从抗战时期开始办报，著有《报苑耕耘——马达自选文集》和《马达自述——办报生涯六十年》等。新中国成立60周年前夕，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师张志安博士、博士生白红义同学访问了马老，从2009年9月到12月，多次到华东医院进行访谈。谈话的中心内容是我国报纸工作的发展、建设和改革问题，以及怎样使新闻传媒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马老不顾85岁高龄，且身患癌症，仍以很大的热情和毅力，比较系统地阐述了他思考了多年的想法。
不能再用过去的老眼光来看问题
问（▲）：新闻界存在这么多的老问题，又面临着很多新情况。当前，我们迈进了21世纪，一方面，新技术的发展使媒体生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另一方面，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导致中国媒体处在世界性的竞争环境下。面对这些挑战，我们的报纸应该怎么做呢？
答（●）：你们有没有看胡锦涛最近在世界媒体峰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他的讲话谈到了新闻媒体的全球化、发挥媒体建设现代文明的作用以及加强中国与世界媒体的交流等方面，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这个姿态很重要，以前我们从来不敢在全球媒体上讲我们中国要怎么样。
胡锦涛同志在讲话中强调，传媒要服务现代化、服务人民，通过传媒充分保障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不但反映了传媒和人民的密切关系，而且说明了新闻传媒的本质要求：新闻传媒就是要服务人民，服务现代化，保障这四个权利。不然要媒体干什么？
现在世界正处于“大变革、大发展、大调整”的阶段，在这个新的历史时期，新闻传媒要承担重要的责任。现在办报要站在国际视角上来看问题，不能再用过去的老眼光来看问题了。在这种新的形势下，总的目标是我们应该办一张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报纸。在过去经验积累的基础上，又要与时俱进，从思想到办报方式上都要有个创新。
在我们讨论报纸工作改革和发展问题时，首先要强调提出一个观念更新的问题。人们的意识要随着客观形势的发展而发展，人们的思想和知识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化，所以观念更新是新闻从业人员的思想素质问题，也是报纸内在质量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一些单位正从上而下地布置学习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这无疑是需要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他们对报纸工作都发表过谈话和专门的文章，提出了一些重要的观点，但就整体而言，实事求是地说，这些伟大人物并没有一个完整、系统的新闻观。有些新闻观点是在频繁的战争年代提出的，有些是在急风暴雨式的政治运动中提出的，有些是针对某一人物、事件提出的。对于这些新闻观点，的确有一个去伪存真，依照实践的标准进行检验的问题。简单地学几个观点，把它说成是不可质疑的，对于报纸工作实践并没有多大好处，这个在历史上已经证明了。
我想，为了推动观念革新、思想解放，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可以对前辈伟大人物关于报纸工作的论述加以系统的整理，扬弃其中一些过时的错误的东西，保留一些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和新闻发展规律的东西。在新中国成立60年后，做这样的工作是并不困难的。另一方面，要发动全国新闻从业人员，大家来总结历史，检验经典作家的哪些论点是推动实际、推动报纸工作的，哪些观点是违背实际、破坏报纸工作的。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一切用阶级分析的方法，一切从政治需要出发等等，很多理论观点都造成了历史上和报纸工作的巨大灾难。这是一层意思。把过去捧到天上的东西放回到地面来，加以分析鉴别比较，实事求是地运用；把过去提出的，但不知道是非的观点，经过认真分析对照，加以去芜存菁。
当前，如果还要强调观念更新，就要做这两方面的工作。我甚至还建议对新闻从业人员的一些基本观念进行再教育。比如说什么是新闻？什么是信息？什么是新闻报道？什么是舆论的反映和舆论的引导？什么是互联网，它发展的历史原因和社会原因，它对报纸发展的影响等等。要从概念上和具体内涵上都能够有一个崭新的认识，剔除过去沉积下来的老的观念、陈旧的观念。比如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区办报时期强调新闻要有指导性，到底新闻要什么指导性，指导性从头脑中来的还是从客观事实的信息中概括提炼来的，很多人不清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个节目叫《有思想的新闻》。有思想的新闻从哪里来？我们说新闻中要有些新的观点，它是从实践和群众中来的，也是从信息中提炼加工来的。新闻不过是这些信息的载体。
类似许多问题我们并不在意，但是在我们头脑里稀里糊涂。从历史上看，有些观念经过了一个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过程，比方说新闻的报道必须客观、真实、公正，曾经有人批评客观是讲客观主义，公正是资产阶级虚伪的东西。到底怎么看？再比方说，新闻自由是不是一个基本的民主权利和新闻工作的原则？有人把新闻自由说成了滥用自由，这其中的原则区别在哪里？还有党的十七大和胡锦涛同志的讲话中提到，人民群众要有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这些民主权利和报纸是什么关系，报纸如何帮助人民实现这些基本的民主权利？诸如此类，有不少问题我们头脑中还没有真正搞清楚。
为了观念更新的目的，我建议把60年来好的认识、好的经验、好的做法，把改革开放中破除的旧观念和树立的新观念，加以系统地整理和归纳，再回到实际中运用发展。甚至，我还建议为新参加工作的新闻工作者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是讲新闻观和观念更新的，不要高谈阔论，而是把历史的经验加以概括整理。我想，如果我们报纸工作者思想一致了，能够用科学发展观武装起来，能够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种观念更新会带来巨大的力量，使报纸更贴近人民的需求、贴近生动活泼的实践，报纸会在人民群众中有更大的认知度，产生更大的公信力，这会带来报纸工作和新闻工作者思想面貌的巨大变化。新闻工作者要推动和促进人民大众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到底具体的内容是什么？怎么运用保障这种权利？报纸推动人民行使这种权利与报纸推动民主政治建设是什么关系？观念更新要发挥这个影响。
我认为，现在我们报纸已经从舆论监督的阶段进入了全面推动民主政治建设的阶段，只有到了更加强调民主政治建设的阶段，这四项权利才能真正得到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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