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寨”时代的中国设计系列：中国设计的“行规”之争

　　导言：从2008年获得“设计之都”称号到文化部介入举办首届中国设计大展，中国设计行业的龙头城市非深圳莫属，然而一个城市的成功却不能代表整个中国，深圳似乎成为中国设计师的乌托邦，但深圳与作为整体形象的中国设计多年来无法摆脱“抄袭”“山寨”的“屈辱”形象形成不小反差。用保守的数字来计算中国已经有超过百万的学生在学校里学设计，但同时很多步入社会工作的设计师们感受到社会对设计师的不尊重、对于设计价值的不尊重，他们开始对于这个行业很失望，于是网络上流传着关于设计师们的各种黑色幽默。

　　创造力的缺乏让中国设计无法与国际设计界获得同等的话语权和地位，中国设计除了平面设计取得不少赞许之外，其他包括建筑设计、工业设计、产品设计等多种设计领域的成果不高且各领域间的协作甚少，虽然不少设计在国际设计大赛中屡有获奖，但星星之火却未能形成燎原之势。中国工业设计协会副理事长柳冠中目前工业设计依然主要依然引进国外，虽然中国也有不少设计专利，却集中在外观、形式设计，发明专利乃至商业保护专利却微乎其微。这种种问题多源于中国设计行业起步晚、缺乏统一行业标准等历史原因，各个领域之间的多重标准也导致混乱的设计行业现状。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跨界综合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跨界综合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行业乱象的历史追溯

　　中国设计行业起步晚成为很多现状问题的主要原因，中国传统文化对于设计的忽略亦是原因之一，著名设计师吕敬人在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谈到，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认为设计即手工艺，艺术是高尚且形而上的，而手工则是形而下的，所以从历史层面来讲设计在中国长期以来是被忽略的。中国最早的设计可谓是“书籍装帧”，也属于手工艺制作，中国美术史中关于设计的历史被称为“手工艺美术史”。按照如今的学科分类，包括理科、工科、文科、艺术，理科发现并解释真理，工科是结构、建构的技术，文科是是非与道德的判断，艺术是品鉴人生和社会的途径，但真正意义上的设计则是这四者的结合和总体。

　　建国之后尽管开始创建设计学科，但也多以工艺美院居多，设计教学多以手工为基础，不少设计大家取得的成就也被忽略，民国艺术大师张光宇的各类设计多次在欧洲获得大奖，却很少被中国设计史所提及;中央工艺美院创立者之一庞薰琹访遍西南少数民族而花费大量时间设计的《中国图案集》流转国外多年未被损坏，却在十年浩劫中遭遇劫数，之后才出版了幸存的部分。这种先天不足的历史原因直接成为现代社会中中国设计行业的混乱诱因。

　　西方设计学科兴起于19世纪末工艺美术运动，而现代设计观念传入中国则是“五四”运动之后，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中国设计是与改革开放同步，与当代艺术一样用三十年时间经历了西方百年的历史。柳冠中先生介绍中国的设计发展历史可以用“品”字来阐释，中国讲“品”，三口为品，他谈到中国设计发展先天不足，第一口没吃饱，有了食物就狼吞虎咽，没有品格;第二口虽然吃饱了，但却像暴发户一样讲排场，没有品质，第三口才开始意识到设计的本质意义，就如人们开始注重健康，开始吃绿色食物，开始谈可持续发展，开始意识到适可而止的重要性。而当人们意识到问题是却发现最终指向整个设计行业的体制和产业链的根本性问题。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空间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产品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大设计中的“行规”缺失

　　当中国逐步踏入经济大国的行列之后，设计作为一种传播工具和传播手段也让中国看似进入一个设计大国的行列中，据王敏先生提供的数据，中国每年有47亿册书、330亿册杂志、460亿份报纸出版，有5.38亿网民、10亿手机用户。据北京市统计局数据显示，2010年1至11月份，北京市设计服务产业实现收入253亿元，同比增长20.1%，高于全市文化创意产业收入平均增速。鲜活的数据显示，设计行业的市场需求越来越大，对其进行调整也越来越迫切。

　　从而现代设计的意义并非仅仅是手工的意义，而且设计的性质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吕敬人认为现在设计：“已经成为一种意识和思维方式，它也是一个国家的民众智慧的发展类型的一个门类。”

　　设计行业内部的各个领域包括平面设计、产品设计、室内设计、工业设计、建筑设计等各个门类都朝着各自的方向发展，却无法交集在一起，各个领域之间的自说自话和商业对于设计的影响让设计与设计之间无法对话，形成多重标准的“行规”纷争。

　　设计内部无法对话导致的直接问题即是设计行业所体现出来的协作性和整体性缺失，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作为首届中国设计大展学术委员会主任以今年的伦敦奥运场馆设计为例介绍了不同设计领域该如何形成综合协调的模式，他介绍伦敦奥运设计从建筑、标识、室内、座椅、空间、平面、装饰等设计相互协同与对话，形成统一体，“伦敦奥运会并不是单向的设计，而是以平面标识寻找继续深化的网络，这种网络不断向空间蔓延，所以伦敦奥运会主场馆在座椅设计和室内设计上用的是平面设计，所以平面设计师也可以是空间设计师，甚至可以和建筑师产生更多的思想碰撞，伦敦奥运会的主会场，从平面的LOGO到主会场的空间，以及内部的装饰，有了更好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创新性的一种体现。”

　　中国设计大展空间板块策展人史建谈到目前中国设计行业的整体状态时感叹不同领域设计之间并不对话，例如同一个项目中的整体规划、景观设计、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之间就从不对话，“他们之间就不交流，他们认为相互是没有关系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尤其是室内设计，语都不一样，虽然都说中国话，但是你说的词汇和我说的词汇含义不一样。” 曾经供职于多家4A公司的设计师叶宇轩担任了此次大展跨界板块的策展人之一，他在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认为这种行业现状的形成也与商业运作机制相关，设计师们直接接触客户和甲方，客户委托设计师做平面设计或者产品设计，他们直接对接，而目前中国的企业真正能够找到好的设计师比较困难，除非是一线的设计师大家都会知道，但一般的企业真正能请得起这类设计师的的也没有几个，而真正能请得起的起一线设计师的就去请国外设计师了，其他不为人所知的设计师接项目还要透过朋友介绍，依然还停留在这个阶段上的设计行业中，设计师如何才能相互调整和对接?

　　要改变如此的行业现状，建立统一的行业标准就如两万五千里长征般还未起步。吕敬人先生介绍行业标准无法建立的原因是中国的设计发展比较晚，不像在国外已经好几百年，中国是最近才开始意识到设计应该有一个标准，建立行业标准虽然在目前来看是一个比较难的问题，“虽然过去我们中国古代早期早就有标准了，就拿中国的设计来讲，在行业里有很多的标准，但是这些年来由于一个是文化的原因，第二是商业竞争或者是市场化，导致标准的混乱，当然要谈到标准总是有的，就像运动会比赛一样没有标准就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不能得到一个对比、一个竞争、一个提高，所以行业标准还是要建立。行业标准一定要建立。”但是这种标准的建立应该与时俱进，不能限定在某一个观念上，应该随着时代的变化建立不同的标准。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平面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 平面设计单元作品展示

　　敲门砖式的设计大展

　　这种行业标准的背后所依托的是一个有效的行业组织，吕敬人很希望设计行业也能有一个例如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等，他觉得很遗憾的是中国到现在为止缺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国设计家协会：“在未来应该有这样一个行业组织，应该能够为设计家建立一个和美术家一样的一个平台，能够进行交流，进行沟通，能够有相同的价值认同。所以我们也期待中国的大设计下的各行各业的小设计能建立一个非常有权威性的、全国性的、国家级的一个协会提升它的评判标准，提出保护设计价值、知识产权、设计家的利益的这样一个协会团体，这样才能够推动中国整体的发展。

　　这也是为何中国几十年来从未举办过综合门类设计展的缘由，或许此次文化部介入首次中国设计大展对于中国设计行业各个领域之间管理相对松散、行业内部之间发展不明朗的现状做出一种改变。

　　叶宇轩认为此次大展就像一块敲门砖，在试图改变中国设计的现状，但现状并不是这么轻易被改变的，虽然此次展览叫做综合设计大展，四个单元的策展人与组委会也开了无数次会议，但是在整个展览的操作过程中依然比较难完成整体融合，平面依然是平面的，产品就是产品的，设计师很少有交际。他的观点并不乐观：“目前我看到是这样的情况，未来我觉得也很难真的交集在一起，很困难，因为我本身从广告公司出来，广告公司也做平面、做电视广告、做活动，可是发现广告公司和平面设计、中国平面又是不同的，广告是广告，平面是平面，按照广告来讲平面是存在广告里边的一小块，可是中国平面设计这么好，各自生存得非常好，很多人觉得没有必要跟广告或者是跟产品有什么太大的对接和调整。”

　　评判中透露出的价值取向

　　行业标准的建立的虽然是一个长远的目标，但整个展览所的作品却能够清晰的体现出展览学术委员会和评审委员会在筛选作品时的某些评判标准，纯粹的形式主义的作品、社会主流和商业推崇的明星设计在此次展览中都被规避掉，更关注的是设计本身对于社会、人文关怀的重要性，以及设计与实用相结合的特点，策展人史建谈到评审团队在选择作品时的标准：“首先要是好的设计;第二要考虑社会关怀，好的设计不是一个好的形式设计，跟社会要发生关系，主要是这两个标准。”由此可见，设计中的“寻常关怀”已经成为一个社会服务模式。

　　首届中国设计大展参展作品中，最为吸引人的获奖作品也是关乎于此，一个以 “德阳市聋哑及智障儿童学校”的命名的建筑设计引起不少讨论，该项目是一所企业援建的公益性学校，而主要服务对象是当地智障儿童，主要教学生活空间化解为五个大小不一的坡屋顶小房子。每个房子都是房间围绕着中心天井的模式，是特殊儿童空间心理在建筑上的投影，建筑也成为一种教育工具。

　　主持设计师刘艺向雅昌艺术网记者分析，他们在设计中首先考虑的是对于儿童的安全性因素，在设计中特意在窗口设置一些防止坠物以及小孩坠落的安全设施，第二就是在空间氛围上为智障儿童进行特殊处理，由于智障儿童的智力和空间定位比较差，所以在色彩以及空间形态的设计上来帮助他们在校园空间里进行定位，第三考虑到智障儿童的自我管理能力比较弱，在校园设计中特别布置设施，孩子们在校园里不需要打伞。整个设计是从各个方面来调动智障儿童的感官对于空间也阳光的感受，从而激发他们大脑小脑的发育，而这些设计都是通过查阅和研究了各种关于智障儿童教育调查之后提出的方案。

　　获奖评语中标明：“项目建筑空间充满高低、明暗和色彩的丰富变化，空间的层级关系来源于对残障儿童社交空间的分析，说明逆向式设计、内地设计院和公益性项目同样可以有较高设计品质的作品。”

　　而作为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设计更是注重对于人文生活的关注，策展人沈榆谈到其中有一个入选的作品就是倡导用10%的设计精力关心90%人的生活，他认为：“设计并不是为奢侈品服务，为有钱人服务，而是要为广大的生活在相对水平比较低的人进行服务。”

　　吕敬人谈到人文关怀在设计中的重要性时介绍设计的动力是就是它的对象，所以设计对象对设计师来说比设计本身还要重要，“现在提出了对设计环保也好，对社会可需性发展也好，设计师我们能力在设计和受众之间建立一个怎样的桥梁，这个是太重要了。”他谈到今天之所以中国设计缺少话语权，是因为在很多产业链中依然把手工业当作劳动力，而不把其变成中国的原创，“当中缺的是什么?缺的是设计，缺是设计管理，缺是中国能够把这些手工进入到当代和现代挂钩，这是我们今天许多设计师应该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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